收拾行李的手蓦地頓在了半空中,溫硯嶺盯着大門看了兩秒,一時間心情變得尤為複雜。他盯着行李箱發了一會兒呆,正準備繼續收拾行李時,手機突然來了電,他拿出手機,接通了電話。
“什麼事?”
“沒事就不能找你嗎?”厲詞安不滿道。
溫硯嶺沒說話,厲詞安繼續道:“我今天跟我爸媽提了嘴要去援非的事,以為他們會誇我呢,多麼得醫者仁心、胸懷大義、樂于助人啊等等等等,沒成想反倒被他們罵了一頓。說我吃飽了撐的沒事幹,一天到晚就知道往外頭跑,還說我主意正,怎麼不幹脆到了非洲再告訴他們呢?給他倆氣的喲。”
可能是見慣了這家夥不務正業,溫硯嶺面無表情地拆穿他:“你的确不怎麼幹正事。”
“嘿,怎麼說話呢?”厲詞安忍不住皺了皺眉,想到什麼,又問他,“話說,你去非洲,不會是想要逃避那件事吧?”
溫硯嶺把襯衫挑出來,準備一會兒熨一下,聽到這話,他頓了頓:“逃避哪件事?”
“就……前幾年降暴雪,雪天路滑,發生了特大交通事故,一大波人被堵在高速路上。你們随車出診,結果路上堵的,連救護車都開不進去,那天……走了不少人。”
因為他的話,溫硯嶺也想起了那天。
那年燕城的雪下得特别大,溫硯嶺這輩子都沒有見過那麼大的雪。天氣惡劣,道路濕滑,高速路上發生了連環車禍,許多車子被堵在了路上。
雪一直不停,交通陷入癱瘓狀态,若是等燃油耗盡,将會有一大波人被凍死在路上。那會兒很不湊巧,平日裡異常穩定的通訊系統也陷入了癱瘓狀态,信号被迫中斷,他們無法跟傷員取得聯系。
明明是跟死神搶占時間的時刻,他們偏偏被堵在了外圍,還沒辦法聯系到他們,警車都沒辦法給他們開道。溫硯嶺盯着自己“無服務”的手機,一刻比一刻無力。
好不容易擠到車禍現場,好多人已經因為車子熄火,車内溫度過低,搶救不過來了。大雪天天氣惡劣,有一家三口直接被凍到休克的,他們趕到時,已經腦死亡。
後來的很長一段時間,隻要想起那天,溫硯嶺都會生出一股巨大的無力感。那是他參與工作的第一年,就碰上了那樣的事。
無力,無助,無奈。
為此他消沉了很長時間。
那之後不久,他就開始申請援非了。
許多人都猜測他選擇援非,就是為了逃避那件事,沒想到連厲詞安也是這樣想的。
溫硯嶺直接否認:“并不是,這兩者并沒什麼關系。我隻是感覺那邊醫療資源匮乏,想做點兒有意義的事。”
“好吧,那是我猜錯了,我還以為你不是想逃避那件事,就是想躲開池零露。”厲詞安說,“對了,你要出國,跟你家人說過了嗎?”
“說了。”
“他們就沒啥反應?”
“還行,反應不怎麼大。”溫硯嶺淡淡開口。
“真的假的?你老婆都不生氣嗎?”
“有點兒,但我感覺不是為這事。”溫硯嶺如實說。
“什麼?”厲詞安沒理解。
“沒什麼。”
“難不成是上次那事兒?你倆還沒和好呢?”厲詞安問他,突然想起來這兄弟最近幾天一直在加班,不對勁,特别不對勁,他開始勸說, “聽我一句勸,真的,要麼趁早和解,要麼一拍兩散。但你倆這情況吧,一時也散不了,所以說,該低頭就低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溫硯嶺低下腦袋,他在思考對方的話,沉默了幾秒,再開口時語氣格外平靜:“我沒有非低頭不可的理由。”
他的語調平穩,語氣也是自然至極,讓人聽不出問題。但仔細聽,又會發現問題大了,從各方面來說,說出這句話的人都該被人痛罵一頓,過分,實在是太過分了。
良久,厲詞安開口:“怎麼沒有呢?無論對錯是否在你,人家生氣總是真的吧?”
可溫硯嶺沒覺得自己做錯什麼:“她一貫來就這樣,随她吧。”
“行,就你嘴巴硬,我怎麼就沒見過嘴巴像你這麼硬的人呢?”厲詞安也不指望他能說出什麼好話來,又聊了幾句,匆匆挂斷了電話。
挂斷電話,溫硯嶺蹲在行李箱旁半天沒動。厲詞安雖然表面一副遊戲人間的派頭,但他剛剛說的話并沒有錯。
他盯着被甩上的大門又看了會兒,腦中閃過方才池零露生氣的模樣,室内燈光明亮,她的臉看起來卻像是裝滿了破碎的光。
她總是耍小性子,總是任意妄為,給人添麻煩,心思讓人捉摸不透。溫硯嶺承認,自己從來都不是她的對手,可是剛剛,他卻覺得她臉上露出了失敗的痛苦。
任誰的朋友要出國結果連告知對方一聲都沒有都會感到傷心吧,更何況他們還是夫妻,他還說了跟她沒關系。他們之前從來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争吵,并以摔門這種暴力方式結束對話。
以前池零露生氣,但因為做不到不找他,絕對不會做率先離開的那個人,看樣子今天是真的惹她生氣了。
他突然想起之前他母親對他說的:“媽媽覺得你這麼做不地道。”他原本不打算同她說的,因為在他看來,他們之間就隻是虛假的夫妻關系。可此刻他突然覺得自己這個想法很不适宜。即使他們簽過合約,即使他們的婚姻是有期限的,這段婚姻也是真實存在的,池零露不該被他如此對待,他深感自己做事不夠穩妥。
溫硯嶺蹲在那兒許久,也思考了許久,慢慢站了起來。
出了溫硯嶺的房間,秋疏桐手裡的手機又開始振動不停,她沒有看,繼續朝前走了幾步,一言不發地拉開了隔壁房間的門。她猜這應當是客卧,隻是這客卧的房間看起來比主卧還大。
秋疏桐任自己倒在床上,今天外頭沒有星光,屋内也是暗沉無光。初秋的夜晚稍帶點兒涼意,在這樣的房間裡躺着,她感到一陣煩悶。
剛剛奮力摔門的一瞬間,她感到痛快解氣,這會兒獨自一人待在寬敞的卧室裡,又覺得心情愈發煩躁。
心不在焉地躺在床上,秋疏桐點開手機屏幕,還沒來得及細看,電話突然響了,是夏苒。
“怎麼又不回消息了?”夏苒問她, “在忙啥呢?”
聲音通過電流傳輸過來,背景音聽來有幾分嘈雜,間或有人尖叫呐喊,聲音震得秋疏桐耳膜生疼。
她想快點結束對話,隻得撒謊道:“剛剛忘回了。”
“怎麼了?”夏苒多聰明一人,立馬聽出了不對勁,“怎麼聽起來不太開心?”
“沒有。”秋疏桐否認道,“可能是有點兒困了。”
“這麼早就困了?這可不像你。出來玩吧,我真的發現了個好地方,不騙你。”
“我不去了,我真的有點兒困。”秋疏桐心情不好,自然不願出門,更何況還是去那種亂七八糟的地方,她推脫道,“下次約,可以嗎?”
“這回不喝酒。”夏苒笑着說。
秋疏桐拿不準她的意思:“那做什麼?”
“你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