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廿天在盤山公路第七個彎道吐了。
他覺得自己是個傻逼。也覺得自己瘋了,不然他媽的給自己找罪受非得來這兒。
後視鏡裡司機罵罵咧咧的臉被雨刮器切成碎片,足以見得這場雨有多大。
雨簾褪去時,整個村莊小鎮還在簌簌發抖,他得慶幸就剛剛那一路上的颠簸沒爆胎也是個奇迹。
他有時候也挺佩服自己的,連狗都沒找到的地,讓他給找到了。
手機屏幕突然亮起——三個星期前,是編輯發來的消息“《春夜》又被拒了,市場不看好,太老套就這個梗來來回回寫了不知道多少遍,沒創新點。”
于是許廿天為了不讓自己餓死背着編輯偷偷接了個寫小短劇劇本的活。
故事挺簡單的就是和自己寫的方向不同,總結兩個字就是狗血,大抵是自己真的腦殘了吧,要不然就是被别人網暴到精神失常了,不然怎麼會接這種東西?
什麼先婚後愛,白月光回國,追妻火葬場,假死統統體現在這個劇本裡。
他把所有爛俗橋段塞進十二集的劇本裡,甚至加了點“創新”他當時就是抱着愛咋咋地,你有本事殺了我,他媽的還能再爛一點嗎的心态去寫的,所以結果是怎麼樣都不重要了。
無疑,當他在辦公室提交劇本時被導演狠狠罵了。
“你會不會寫劇本啊?我喂狗都比這好,劇情還能在腦殘一點嗎,我女兒十歲就不看這種了。”
你看看你寫的什麼?“霸道總裁的隐藏身份是外星文明觀察員,惡毒女配其實是AI覺醒的仿生人,私生子居然是平行時空的另一個自己?”
陳導演接着往後翻“豪門遺産争奪戰變成修仙界靈脈争奪戰,真假千金的DNA檢測觸發遠古血統覺醒,車禍失憶後獲得看見他人死亡預兆的能力?”
其實這些東西許廿天寫出來的時候自己都笑了,他原本就是打算往離譜狗血那方面寫的,結果腦洞太大沒收住。
“動動腦子行不行,我讓你狗血但沒讓你這麼癫狂。”名叫陳典的導演重重把劇本扔在許廿天臉上。
“你到底怎麼堅持寫了那麼久的,沒人告訴你你寫的真的很爛嗎”陳典的話在許廿天耳邊徘徊。
這句話倒是把許廿天釘在了原地,他又回想起手機鎖屏上那些如尖刀向他襲來的潮水。
紙張沒有裝訂撒了一地。
“你不是說要狗血的嗎。”許廿天闆着個臉,看着飛揚的紙張冷冷說,他現在最希望的就是世界毀滅。
“我要的是狗血不是腦殘,這完全不是一個方向。”
結果就是許廿天被炒了,12集的小短劇他寫了一個月劇本最後落得一場空,什麼都沒拿到還被抨擊了一頓,他突然就覺得自己在這個圈子裡寫了挺久的了,但每一部都石沉大海,如同一滴水落入大海,那個念頭湧出來時許廿天吓了一跳。
“他覺得自己是不是選錯了道路,還是說自己沒有一點天賦。”
這也不是他第一次被罵了,不久前他賬号的小馬甲被扒了,一時間在網絡世界中被剝了個幹幹淨淨。
重點是…他是個男的還寫耽美小說,這給他現實生活中造成了不小的影響。
大學畢業後他靠稿費養活自己,可父母并不理解,他們隻覺得自己兒子廢了天天抱着電腦玩,他們付出了那麼多的心血來培養許廿天。盡管初中不是好的,但也不忍心看着自己的成果被浪費。
就像你養一棵樹,從播種到發芽破土,再到長成小樹苗和小樹幹,現在你說有個人拿斧頭把枝幹砍斷了,誰能接受?
在許廿天的社交賬号被扒了後,楊媛枝是最先知道的。
當天下午許廿天的手機就被備注為“母親”的号碼打爆了。
“許!廿!天,你現在立馬給我滾回來好好給我和你爸解釋一下,你在賬号上都發了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他正抱着自己辛辛苦苦寫了一個月的稿子蹲在樓梯間,點開手機一看,各種親朋好友無一例外全在關心自己,嘲諷他的語言裡帶着戲谑的看不出來幾個真正關心他的。
許廿天就是想不通自己一個不溫不火的小作者也有這麼多人在意自己的真實身份,還是說因為自己火了,每個人都想來分一杯羹蹭把熱度。
還是對于他來說除了出生時那段不美好的記憶,在接下來的十幾年還算順風順水的人生裡踩一腳,惡心他一把,抱着看戲的心态假意來安慰他。
母親尖利的聲音穿透電波“你現在立刻回家,十分鐘之後我和你爸要是沒看到你,我就你寫的那些全砸了。惡心。”
許廿天猛的想起來,自己存着稿子的電腦還在父母家,前幾天回家吃飯為了寫稿順手就帶回來了。
玄關處飛濺着玻璃碎片,足以見得在他還沒回來以前家裡已經發生過大戰了。許州烨攥着打印稿的指節發白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