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理他,默默地朝着旁邊移了移。
時臨亦已經錯過了最佳的說話機會,事後再來說話已經沒有用了。
我不吃這一套。
然而我剛下定決心不再搭理時臨亦,就感到有一雙手把我捧了起來。捧起我的人力道很輕,整個過程小心翼翼,生怕弄疼我或者把我弄醒。
……他或許知道我沒睡着。
他還是輕手輕腳的把我放在了手心裡。
良久,我才感覺到自己的臉頰被另一張臉的臉頰碰了。
冰涼的,帶着微微珍重的意味碰了一下。
沒有道歉,沒有絲毫多餘的動作和言語。時臨亦。一言不發,隻撐着一隻手捧起我。
他或許也知道他吓到我了。但他記住了我不喜歡聽他道歉,所以這一回時臨亦沒有道歉,反而用行動向我表達。
我很好哄的。
說不理他肯定是假的,人人都有難念的經,更不要說時臨亦了。
“我很小的時候爸爸媽媽就去世了,他們在一次旅遊中失足落了海,等被人發現的時候浪已經變得很大,根本無法實施救援。”時臨亦聲音很輕地說。
“消息傳到家裡的時候,我剛上小學。”
“我跟着姐姐長大的,爸爸媽媽的長相我已經記不清了。他們唯一留下的東西就是一張打印出來的全家福,那個時候姐姐上初中。”
“我們寄宿在學校,出事以後,我們寄宿在舅舅家裡。後來姐姐考上了最好的大學,一個人打工賺錢養家掙學費,沒有一刻停歇。和姐夫是在學校裡認識的,兩個人談了戀愛,畢業後結了婚。”
“才一歲。”
小孩子才一歲。
後面的話沒有人說出來。
可以說時臨亦和他姐姐的感情很深,兩個人早就是彼此最後一個親人。
而忽然的一天,自己在這個世界上最後一位親人消失了。
就像風筝斷了線,風浪越大,風筝越沒有落腳處。
時臨亦現在就處在一個沒有人拉着他的境地裡。也許他知道自己的處境,知道有人想救他,知道姐夫不曾放棄過他,但事實可悲,不見成效。
姐姐的消失,讓他喪失了感知外界的能力。
時臨亦自我封閉。他的掙紮、隐忍,生病時候的雙重折磨,甯可閉上雙眼假裝也不願意表露出來。
偶爾對視到的目光告訴我,他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在此之前他一定經曆過更多次,一周,幾天,一天,甚至時時刻刻。
我無法想象姐姐剛消失的那段時間時臨亦的狀态。
姐姐在的地方就是他的家。
而現在他沒有家了。
對我來說,筆是我的根,時臨亦就是我的家。
如果有一天,時臨亦消失了,我可能也會接受不了唯一的夥伴不見蹤影。
噩耗的消息永遠不要傳來。
我祈禱。我祝福。我珍視。
天光微微亮起,正是日出的時候,時臨亦帶我出了門。
時臨亦寫了一張紙條放在了桌子上,姐夫一出來一定可以看到的位置。
“走,回學校了。”
差點忘了,時臨亦還是個大學生,今天要趕回去上課。
“你不是請假了嗎?”
時臨亦轉了一圈筆:“不想繼續待在這裡,想帶你去個地方。”
我仰頭:“什麼地方?”
時臨亦抿了下唇:“墓地。”
一下子,我整個人愣在原地,忘記了行走,被時臨亦抓住放在了手上。
“墓地?”我不确定,重複問了一句。
“帶你看我的爸爸媽媽。”時臨亦用拇指摩挲兩下我的臉,“萬一他們可以看到你呢,是不是。”
“雖然你說的有道理,但這麼長時間了,真的可以嗎?他們從來沒見過我,搞不好覺得我是跟在你身邊的孤魂野鬼?”
我順着時臨亦的話腦補了一番,結果被自己逗笑了。
“到時候你可要好好解釋,我可不是什麼鬼,我是靈,和鬼不是一個物種的。”
“真的有鬼嗎?”時臨亦突然問道。眼眸中藏着緊張。
很遺憾,迄今為止我就沒見到一個鬼。
“理論存在,現實應該沒有。這種隻存在于小說吧。”我坐在時臨亦手上,雙腿屈膝托腮。
“反正我沒見過。”
“沒見過嗎……”時臨亦彎了一下眼睛,“我在想你已經在夢裡看到了我還看到了很多你沒見過的畫面,是不是命中注定。”
我不解:“為什麼是命中注定?”
時臨亦說:“你出現在我家之前,完全沒有意識,但是你看,你一遇到我的家人,慢慢地就誕生了意識。這不是命中注定是什麼。”
他嗓音裡帶着笑,聲音完全沒有昨天晚上的顫抖。
“是緣分啊。”我認真糾正他,“緣分構築了我們相見,也是緣分和奇迹讓我們能夠互相對話。”
我擡起頭點了點下巴,若有所思。
“也許我們之間的緣分深不可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