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華燈初上,街道上熙熙攘攘,酒樓裡更是人聲鼎沸,熱鬧非凡。
“你們聽說了嗎?顧大少前兩天又斥巨資買了一座宅院,聽說花了兩千兩呢,那宅院背靠湖泊,環境特别優美,前主人好像是沈家?”
“什麼沈家?還有沈家啊?”
“害,那還能有誰,就東二街賣豬肉那家,他們家有一兒一女,女兒失蹤有兩年了,兒子現在就在城南的凝香閣裡做小倌,長得還挺俊的,我前兩天還看見他了。”
“真的嗎?那個沈臨風?”
“對,就是他。”
“哎呦我天,這麼說,顧大少買宅院是為了金屋藏嬌啊?啧啧啧,這鎮上好龍陽的公子哥還不少,顧大少算一個,那宋家少爺也算一個,這兩個跟小倌們玩得最花了。”
“哈哈,那可不,咱們繼續喝酒。”
幾個男人圍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語,聊得火熱,渾然沒有注意到,沈今生就坐在他們鄰桌,她雙手握拳,手背青筋畢現,死死地咬着牙,幾乎要把後槽牙咬碎,一雙眼睛紅得吓人。
她本來不打算管這些事情,可沈臨風這個名字,卻讓她不得不注意。
沈臨風是她的哥哥,她唯一的親人。
可他卻賣身風塵,做了倌,雌伏在那些男人身下,做着伺候人的活,這是何等的屈辱。
“徒弟啊,你,你……”烏遷放下酒杯,看沈今生的眼神,又驚,又怕,還有幾分忌憚。
在忘川花的作用下,沈今生功力大進,又肯下苦功夫,馭劍術、身法、易筋鍛骨,樣樣精通。
可以說,她的修為,已經隐隐超過了畢欽,但卻開始變得冷漠、殘忍、殺伐果斷,身上還帶着一股狠厲的戾氣。
所以,隻要她想,就算不用劍,也能做到,讓人生不如死。
難道又要失控了?
烏遷甚至懷疑,沈今生已經走火入魔。
“今生。”
那纖長、瑩白的手指,緩緩撫上了沈今生的手背。
“你眼中已經有了血,當适可而止。”
蕭甯的聲音很軟,很柔,卻不容置疑。
沈今生閉了閉眼,再睜開眼時,眼中的血已經褪去,隻餘下一絲半點的血絲。
随着她瞳孔的複原,那種暴戾而殘忍的殺氣,一點點消散,與此同時,那股鮮血般濃稠的煞氣,也一點點從她的周身散去。
“夫人,我沒事。”她随手拿起酒杯,仰頭一飲而盡。
蕭甯松了口氣,淡然地吩咐:“烏遷,你去打聽打聽,鎮上有哪些宅院是空着的,最好買下來,另外再給沈臨風贖身,對了,還有那個姜羽,該把賬跟他一筆筆算清了。”
“是。”烏遷沒有多問,默默退下。
他剛出門,沈今生就傾身,朝蕭甯湊了過去。
握着她肩膀的手微微用力,又輕揉慢移,直到腰間。
喊了她一聲:“阿甯。”
她喊她小名的時候,聲音是顫抖的,手也是顫抖的。
這是一種怎樣複雜的情緒?
眷戀、疼惜、不敢靠近,又不敢遠離。
蕭甯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
沈今生長眉微挑,一雙含情目,盛滿了濃濃的愛意,好像時間兜兜轉轉,又回到了那個大雪紛飛的日子。
可當蕭甯極力靠近,想要吻她的時候,沈今生卻側了側頭,避開了那柔軟的唇,眸中墨色翻湧,全是濃重的不甘和哀恸。
“阿甯,我不想将你牽扯進來,姜羽不是個簡單的人,能避則避,所以……”
她喉頭滾了滾,極力克制:“我想獨自面對,哪怕我因此而死,哪怕你恨我,我也不在乎。”
蕭甯淡然的神色,一凝。
那扣着她下颌的手,一點點收緊,聲音也有些發抖:“沈今生,你真是一點都沒變,還是不肯将選擇權,留給我啊……你給我聽好了,我并非旁觀者,我願與你并肩。”
泅不出頭的迷蒙愛意,壓抑了太久的眷戀,該怎麼釋放?
現在才發現,竟是這般難以言明。
可沈今生終究是沈今生,理智還在,她收住心神,将那抹即将噴湧而出的愛意死死壓下。
淡漠地、決絕地,一字一句。
“我絕不允許任何人動你,石大哥,照看好夫人,我去去就來。”
沈今生把話說完,拂袖而去。
看着那纖瘦柔弱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石大通沉默不語,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将目光投向了蕭甯。
女人獨自一人坐着,微微低着頭,看不清神色,任由夜風吹拂着她的衣袍,長發飛揚,顯得格外孤單和落寞。
哎,那個冰一樣冷、火一樣烈、霜一樣寒的女人,終歸還是露出了少女的柔軟,走入了這江湖,為了她的沈今生,踏盡泥濘。
——
沈今生一向雷厲風行,說到做到。
第二日,她便現身離烏鎮幾裡外的狼頭山下。
狼頭山山勢險峻,易守難攻,加上土匪老巢建在山腰處,所以想要硬攻,并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姜羽盤踞這座山,已經五年。
這五年來,他殺人越貨,無惡不作,依附此山為禍一方百姓,實在是得盡民怨,被官府懸賞緝拿,可官兵來了,又屢屢折兵,損失慘重。
是以,姜羽氣焰越發嚣張,幹脆在狼頭山建了個老巢,成了土匪頭子,占山為王。
他部下有的是附近十裡八鄉窮苦人家的子弟,還有的是被官府緝拿,逃出來的慣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