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想跟着,便跟着吧,但請你,不要再多言。”沈今生抹掉臉上的淚水,扶着欄杆站了起來,搖搖晃晃地往前走,身子單薄得可憐。
身後的烏遷喊了一聲,她充耳不聞,頭也沒回。
沈今生的房間在三樓,進入房間之後,她便坐在桌前,心不在焉地用錦帕翻擦拭着軟劍,劍身泛着寒光,猶如秋水長天,冷意逼人,其鋒刃之處,銳利無匹,可斷金石。
她給這柄劍起名“鸢尾”,鸢尾花,是蕭甯最喜歡的花。
擦着擦着,她突然覺得自己的動作有些可笑,明明已經決定要放下那段過去,開始新的生活,可為何現在又對那個女人念念不忘?
她收劍入鞘,暗歎一聲:真是沒出息,起身走到窗邊,推開窗戶,冷風撲面而來,帶着陣陣寒意。
猶豫片刻,她足尖一點,從窗口躍了出去,飛身上房。
夜色已深。
城裡的藥鋪大多都關了門,隻有一家還亮着燈。
櫃台後,是正在低頭算賬的老闆娘,約莫三十歲的樣子,身材高挑,裹着外袍,一張俏臉面無表情,一隻手撫着胸口,似乎有些不舒服,火苗跳動着,把她的影子拉得颀長。
門口一陣風吹鈴铛響。
沈今生從天而降,三步五尺就到了櫃台前,從懷中摸出一塊銀子,扔了過去,喊了聲:“來兩副藥。”
聞到濃烈的酒氣,老闆娘頭也沒擡:“打烊了,明兒再來。”
沈今生不耐煩,奪下她手中的算盤,叫嚷起來:“我今兒就要買,你趕緊給我開方子。”
老闆娘這才擡頭,看見沈今生的瞬間,心中“咯噔”一聲,面上卻不動聲色:“你是沈今生?”
沈今生在城裡的名氣并不小,雖然人人知道她是蕭甯的玩物,但不可否認,她的美貌和才情,都是一流的,那出類拔萃的姿态,仿若月華清蓮,叫人念念不忘。
老闆娘自然是認得她的。
她本以為沈今生會像傳聞中一樣,清風霁月,淡看繁華,寵辱不驚,相見之後,才知道,傳言不可當真。
這沈今生,分明就是個流氓,一身酒氣,強勢,粗俗,滿嘴粗話,哪裡還有半點兒清冷美人的影子。
“你管我是誰呢,快給我開方子,一副養胃舒心的,再來一副驅寒的。”沈今生睨了她一眼,一屁股坐在櫃台上,跷着二郎腿,一隻手把玩着算盤,茶言茶語:“你是大夫,開方子是你的分内事,哪有那麼多廢話?”
老闆娘臉色不太好看,面對這麼個潑皮無賴,還真是沒辦法,暗自深吸了一口氣,穩住心神,開方子,抓藥,動作快得飛起,她可不想跟沈今生有什麼糾纏。
沒過一會,她就抓好了藥,打包起來遞給沈今生。
沈今生接過藥包,身子晃了晃,站定,嘴角微微上揚,卻不露半分笑意,問她:“有沒有紙筆?”
老闆娘皺眉,語氣也冷了下來:“你要做什麼?”
“我寫字啊。”沈今生理所當然地說。
老闆娘強行按捺住性子,沒有發火,紙張鋪展在櫃台上,拿過毛筆,蘸了蘸墨汁,“喏,給你。”
沈今生提起筆,略微沉吟,一手撐在櫃台上,手腕微微用力,便讓毛筆在宣紙上肆意舞動,一點一畫,筆鋒淩厲,行筆如遊龍般自由肆意,行筆至末,更是潇灑不羁。
一筆揮斷。
末尾,卻是一隻兔子。
可愛的小兔子,表情可憐兮兮,好像是被人欺負了。
老闆娘在旁看着,抿嘴不語。
她看得清清楚楚,那幾行字的意思,分明是是對蕭甯的叮囑和勸告。
【見字如晤,
蕭甯,人生路漫漫,可我們啊,該潇灑一點,過去就讓它過去吧。
你瞧,那兔子多可愛,可是它再也回不到兔窩了。
你若是覺得無趣,便尋一活潑可愛的少年郎,把人生變得有趣一些,方不負大好年華。
總之,要開心啊。
我今日尋得美酒,醇香可口,敬你一杯。
祝,前程似錦。】
字如誅心。
好狠。
寫罷,沈今生吹了吹紙上的墨迹,折疊好收入懷中,也不跟老闆娘打招呼,拎起藥包,走出藥鋪,施展輕功,飛身上屋檐,幾個起落,便消失在夜色中。
行動之間,恍若流星般劃過夜空,隻留下一點星光。
老闆娘久久沒有回過神來,一雙美目中,有無奈,有唏噓,也有幾分忌憚。
真是沒良心。
最後,她歎了口氣,關上門,熄了燈,回房間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