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承是村裡唯一的先生。
懂風水,懂醫術,懂陰陽,懂五行,是十裡八鄉出名的先生。
隻要是有什麼疑難雜症,或是怪力亂神之事,他都能找到原因,然後解決。
而且何承精通巫蠱,養鬼,破陣,等等。
他一定知道,沈今生是怎麼回事。
但他性格怪異,喜歡獨來獨往,平日裡深居簡出,村裡人很少能見到他。
好在何承家離洛家不遠。
洛勇一路狂奔,大概跑了半裡地,終于看見何承的家。
那是一處二進的小院。
門口拴着一條大黑狗,院牆内隐約可見兩間廂房,正對着大門有一間廳堂。
周圍種了地,養了雞,屋前屋後,栽滿綠樹,環境清幽,确實是養性修身的好地方。
洛勇來到院門前,喘着粗氣,用氣聲喊:“何先生……何先生……”
“汪汪——”大黑狗搖着尾巴,脖子上的鬃毛乍開,兇狠地叫了幾聲,喉嚨裡發出低吼。
洛勇懶得和狗對視,避免它叫得太吵,驚擾到洛水,又補充道:“何先生,請你救救我妹子。”
“汪汪汪——”大黑狗叫得更兇。
洛勇心裡一陣煩躁,撿起一塊石頭,作勢要砸,他準備吓唬吓唬這狗,也給它一點教訓。
何承就是在這時候出來的。
他約莫四五十歲,頭發半白,身着一襲青衫,看起來仙風道骨,腰間挂着一個黑漆漆的葫蘆,也不知道是何物。
他喝退大黑狗,厲聲問道:“怎麼回事?”
洛勇連忙回答:“何先生,沈今生不知道怎麼了,發了瘋,他連殺三人,連雷都不怕,求你救救我妹妹。”
天生異象,何承也不是沒察覺,但他一心隻想着要修得長生,對其他事情并不關心。
“可我也無能為力。”他搖頭。
長生啊,誰不想要?
若能青春永駐,羽化登仙,便是抛卻一切俗世也無妨。
洛勇頓時急了,扶着洛水踉跄幾步,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懇求:“何先生,那你先看看我妹妹,她現在危在旦夕,你救救她,我給你磕頭。”
看着洛水那蒼白的臉色,何承遲疑了一會兒,說:“好吧。”
他解開腰間葫蘆,從中取出一顆小小的丹藥,遞到洛勇面前。
一股奇異的香味瞬間彌漫開來。
何承養鬼,行的是邪術,他煉制的丹藥,自然也不是什麼正經藥,洛勇雙手顫抖,去接那丹藥:“何先生,這是何物?”
何承答:“此藥名為養命丹,可活死人肉白骨,你妹妹傷了心脈,服下此藥可保她無恙。”
洛勇咬着牙,猶豫再三,撚着丹藥就往洛水嘴裡塞去。
反正也沒其他辦法了。
說來也神奇。
洛水吃了丹藥,紅腫的雙眼慢慢恢複正常,緊皺的眉頭舒展開來,蒼白的臉上漸漸有了血色,呼吸也順暢了許多。
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不過片刻,便完好如初,不見一點傷痕。
不一會兒,她就睜開了眼。
洛勇終于放下心來,抱着洛水,淚如雨下,連忙道謝。
何承說:“不必。”
他頓了頓,又加上一句:“去喊其他人來,把這裡封鎖起來,不能讓一個村民出去,否則血光之災。”
洛勇點頭:“何先生放心,此事我一定做到。”
起身時,他想起沈今生,忙問:“何先生,那沈今生怎麼辦呢?”
何承不假思索:“去把李山叫來,用鎖魂陣鎖了她。”
李山是村裡有名的獵戶,天生怪力,尋常三五個人根本近不了他的身,擅長追蹤和捕獵,家中有一副鎖魂,據說是李家祖傳,不知有多少獵物死在他手裡。
鎖魂陣,顧名思義,可鎖世間萬物,無論是人還是獸,隻要被鎖中,逃不出,逃不掉,隻能乖乖等死。
沈今生此刻發了瘋,随意能連殺三人,便是說她是野獸,也無不可。
野獸,自然是該用鎖魂陣。
“不行!鎖魂陣隻适用于猛獸,對人是行不通的,沈今生還是活人,怎能将他困于陣中?”洛水立馬反駁。
鎖住沈今生,就是徹底斷了她的生路,讓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這比殺了她還要難受。
洛水如何忍心?
何承怒道:“無知!”
他告誡洛水:“鎖魂陣可殺一切生靈,何況是區區一個沈今生,再說,她本就該死了,這是她的命數,又何來殺生之過?你若婦人之仁,不願行此之事,隻怕全村都會死。”
洛水還是不同意:“先生有所不知,沈今生雖為惡人,卻也有改過自新的機會,倘若就此将他關進鎖魂陣,那他不就徹底失去機會了嗎?這不是斷了他向善的路嗎?”
何承睨了她一眼,意味深長:“怎麼?你對她有私心?”
洛水難得固執,執拗地注視着他,幾乎是想也不想的,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是,我喜歡他。”
“妹子!你莫不是糊塗了,他想殺你,你還要護着他?他就是個天生的畜生!”洛勇大喊,沒想到洛水這個時候居然說喜歡沈今生,這不是火上澆油嗎?
他連忙喝止:“何先生,我妹子現在受了驚吓,神志不清,她說的話不算數。”
何承銳利的眸光來回在洛水身上打量,見洛水不似作僞,嗤笑一聲,譏諷道:“愚昧,真是愚昧,何某活了這麼多年,還從未見過如此荒唐之事,洛水,你知道你在說些什麼嗎?你喜歡上一個要殺你的惡人,還是個女人,你腦子被驢踢了?”
“……女人?”
何承的話像是一根針,紮在洛水心間,她神色恍惚,思緒亂作一團。
沈今生第一次喊她“洛水妹妹”,那時候她害羞得不行,心裡跟抹了蜜似的,她喜歡他對她的親昵稱呼,喜歡他對她與衆不同的态度。
他是那麼完美。矜貴的姿态,那細緻如美人的臉龐,溫柔含笑的眉眼,連聲音,也是缱绻動聽的。
她怎麼可能懷疑他是女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