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心蠱,她也曾在一本遊記上見過記載,這種蠱蟲,會寄居于人的心髒處,順着人的心血管遊走,直至人的大腦,令人神智産生混亂,恍惚,癫狂,直到寄蠱者被完全寄生,成為一具行屍走肉。
可她卻不覺得蕭歡顔會做出這種事,她一向嬌縱,天真,哪怕耍耍手段,也不過是些小打小鬧。
蠱蟲這種東西,未免太駭人了一些。
略一思索,她問:“會不會弄錯了?”
烏遷“唰”地單膝跪地,言辭懇切:“夫人,事關重大,屬下絕對不敢疏忽,同心蠱這種詭異之物,連屬下也是第一次親眼見到,若非沈今生突然發疾,屬下也無從查證。”
聽罷,蕭甯隐隐有些不安,斂下眼中的波瀾,雙手下意識地在書案下摩挲,被養尊處優的手,骨節纖細,隻是蒼白了一些,她的語氣有了幾分波動:“這事非同小可,待我問過歡顔,自會給你一個交代。”
烏遷聞言,神色難看得緊:“夫人這是何意?那沈今生她——”
“烏護衛。”阿商輕喝一聲,聲音中透着警告的意味,“還輪不到你在這裡放肆,王府的規矩,你忘了嗎?”
她雖氣勢洶洶,但心裡也慌。
萬一沈今生真的把她抖出來了,免不了被蕭甯一番責罰,指不定還要被趕出府。
看來,沈今生隻指認了蕭歡顔,又或者在沈今生的眼裡,朝雲這個蠢貨根本做不出這種事,隻是被無辜的牽連罷了,完全不能拿她來當替罪羊。
烏遷隻得悻悻閉嘴,作為下人,他自然不能在這裡對主子的決定說三道四。
蕭甯輕歎了口氣,揮揮手,叫阿商去備車馬。
她要去将軍府。
——
深夜,風雨未停。
沈今生又發了疾,整個人神志不清,臉白得吓人,她顫抖着摸出懷中的玉佩,緊緊攥着,用力地掐進掌心,疼意襲上心頭,卻抵不過心中的萬分之一。
她真的好恨。
恨蕭歡顔,恨自己,恨這世道的不公。
憑什麼她們可以活得那麼肆意,那麼自在,那麼無拘無束?
憑什麼她就必須被局限在這狹小的一方天地?就必須被所有人牽着鼻子走?
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烏遷一身濕透,坐在榻邊,盯着床上那人,白衣墨發,半阖合着眼,長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陰影,唇色殷紅如血,襯着那張清隽瘦削的臉,愈發顯得冰肌玉骨,看上去,竟有幾分不可描述的凄豔。
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見到沈今生的時候,腦海中一閃而過漂亮二字,随後便覺不妥,一個男人,用漂亮二字來形容,似乎,不太貼切,但又找不到更貼切的詞,最後隻能歸咎于沈今生的氣質,話不多,不喜言辭,站在那裡的時候,給人一種谪仙的感覺。
其實得知沈今生是女人後,他并不覺得意外,反而,是慶幸,他不知道為什麼,心底生出幾分難以言說的歡喜。
她是個女人,卻有着比男人還要俊美的長相,有着令人無法小觑的膽量和見識,有着不輸男人的氣魄和胸懷,這種女人,打着燈籠都找不到。
所以,當她站在他面前,說出“那就請師父成全”這幾個字的時候,他毫不猶豫地答應了,原因有很多。
想幫她,想見她,想……讓她離開蕭甯,但最最重要的一條,是他想見到她穿女裝的樣子。
他想看到,她作為一個女人,完完全全站在他面前的時候,會是什麼樣子。
鬼使神差地,他俯下身來,擡手撫上沈今生的臉。
那雙微微顫動的唇,太過赤誠,太過誘人。
“你想做什麼?”不知道何時醒來的沈今生忽然出聲,恰好與他四目相對,那雙丹鳳眼毫不掩飾,露出厭惡之色。
烏遷回過神,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越界了,咳了兩聲,假裝若無其事地退開:“你發了疾,需要好好休息,我今晚守在這裡,以免外人闖入。”
沈今生淡淡道:“多謝。不過,你守在這裡,我又怎麼休息?”
她就差直接開口趕人了,可烏遷沒什麼眼力見兒,還不知死活地說了句:“要是沒有我救你,說不定你早死了,何必這麼防備我?”
“是嗎?”沈今生唇邊扯出一個古怪的笑,“你是來救我的嗎?一個親手将我綁到這裡的男人,又有什麼資格說‘救’字?”
事實是什麼呢?
她沈今生,如今不過是一個下賤的奴,一個卑賤的仆,一個任人欺淩的物件,連自己的命都做不了主,這一切都拜他所賜。
他又怎能憑借所謂的“救”字,在她面前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還想用道貌岸然來僞善肮髒龌龊的心思?
“今晚我會守在這裡,不讓人打擾你,你好好休息,别想其他的。”事到如今,烏遷也索性把話說開,“不管以前我們是什麼關系,從今以後,我隻把你當徒弟。”
僅此而已。
說完,他毫不猶豫地轉身,不再看沈今生,坐在桌邊。
床幔被風吹動,一偏一斜,露出沈今生半張無悲無喜的臉,她道:“那不如讓夫人來守着我。”
話裡帶刺,烏遷沒有接,隻當沒聽見。
再說下去,便沒完沒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