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年後要去天都求學,你可願同我一起?”
“都說這天都地靈人傑,奇珍異寶遍地,可得讓我見見。”
“天都是個好地方。”
天都,天都,天都,去天都罷,那裡有嬌花水田,有小橋流水,有國師,有女王,有地母庇佑,有希望,有明天,一定有回去的辦法。
趙怡同莫名生出了一股力量,下定決心,一定要去天都,找到國師,不管用什麼方法,拿到回去的秘訣,與這個世界就此别過,什麼狗屁蘇姨、沙城、辰樂,全都拜拜,我要回自己的家!
夜幕無盡,她不敢放松絲毫,一路抓着缰繩,睜着疲憊的眼睛,努力辨着路。
天色漸亮,路的盡頭泛起紅色。趙怡同揉揉眼睛,面前出現岔路,一個路标指向前方,上标“沙城”二字,但眼下,沙城并不是自己的目的地,她要去城郊茶館,她和小陳公子約好了要在那裡會和。
趙怡同之前探過去客棧、茶舍的路,都在城郊,她拽緊缰繩,踏進另一條沒有标識的路。走到她幾乎沒有力氣擡肘,終于隐隐約約看到了個建築,是茶舍。
她松了口氣,渾身脫力,翻身下馬,系好缰繩,踉跄地撲到座椅上,趴下休憩。
此時剛剛開店,小二見人來,笑着招呼道:“來挺早啊,客官。”他見此人神色不定,蓬頭垢面,便也沒有多聊天。
“我等人。”趙怡同說着,撐起身子,從腰包掏出銅闆,“一壺茶,一碗面。”
徹夜奔忙,現在松下了勁,困意和餓意一同襲來,她趴在桌子上,身體蜷縮起來。
眼前茶杯翻過,被水柱添滿。趙怡同伸出胳膊去夠,想暖暖身子,卻控制不住地手指顫抖,茶水溢到身上。
她看着自己的手,握着缰繩剌出紅痕,昨夜火燒得一片黃黑。肌肉收緊也感受不到疼痛,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
她自嘲的笑笑,長歎一聲,真是人生如戲。
食物的香氣飄來,小二端來面碗,輕放在桌上,清湯寡水上蓋着菜葉,浮着一層淺黃的油光,看起來十分誘人,至少對現在的趙怡同來說是的。
她慢慢直起身,從竹筒抽出筷子,挑開面條,狼吞虎咽起來。
雖然身心仍然疲憊,至少有能量攝入,趙怡同稍稍回複了些精神,天邊薄紅漸升,快到約定的時間了。她低頭打量了下自己,燒焦的衣服下擺,塵土沾滿衣服,滿面塵灰,蓬頭垢面。
真是慘呐!若是照原計劃,她現在該是在客棧睡了個好覺,悠悠閑閑的靜坐等待,最後竟成了這個樣子......但是昨夜那個情況,能活着逃出來就不錯了。
活着逃出來?趙怡同端茶杯的手一顫,噴薄而出的火焰燒到她的眼前。
她昨日奔逃時怒極恨極,拽掉了所有火把,扔進坑裡,有幾個滾到地上,旁邊似乎還堆着油桶,最後那眼,火光燒出洞口,随風擴散,成了黑夜中的太陽。
不會吧?他們不會真的相信什麼上天堂的瞎話,傻呵呵站在花裡不動罷?不會真的......跑不出來罷......那她豈不是,殺了人?
茶杯倒在桌面,趙怡同被自己的想法吓到,深吸口氣,告訴自己:不會的,不會的,她跳出火圈的動靜那麼大,他們肯定能聽到,說不定還會追過來呢,隻是馬車被她拉走,他們慢了些而已......一定是這樣的,一定是這樣的。
彼時車軸聲止,“籲”的一聲,車馬漸停。陳子檀翻身下馬,小滿接過缰繩。
陳子檀闊步走來,朗聲道:“來這麼早啊?客棧環境還不錯?”
他仍穿着冬裝,不過換了身短打,輕便好上路,也方便騎行。他自然地在趙怡同對面坐下,看着對面,驚奇道:“你怎麼了?那裡的條件差成這樣?”
趙怡同看着他,神色疲憊,眼睛紅腫,身上有不少黑色痕迹,像是剛從火場逃出來。
“客棧着火了?”陳子檀問道,“你說句話,到底怎麼了?”
他神色焦急,言語關切,趙怡同看着他,有些眼熱,還是搖搖頭,“沒有。”
“你怎麼要哭了?”陳子檀說着,走到她身旁,捋了下她的頭發,把火焦的碎屑拂下。他一手撫着她的頭,一手抹掉她眼角的淚,輕柔地問,“怎麼了?”
臉頰的觸感讓她心頭一軟,她抱住陳子檀的腰身,壓抑了一晚的絕望悲傷在此刻傾瀉而出,像終于遇到了港灣,她不用再僞裝堅強。
陳子檀雖然不明所以,還是輕拍着她的後背,無言安慰着她。
趙怡同閃爍其詞,扯了幾個理由,一看就是不願吐露實情,陳子檀雖然很在意,卻不想強迫她,隻是在心中暗自猜測着,反正此去天都,他和趙怡同,來日方長。
早飯罷,幾人沒有磨蹭,收拾行裝,便要踏上去天都的路。彼時陽光普照,他們身上是蓬勃的朝氣,如月之恒,如日之升。
沙城中,一切也都剛剛蘇醒。
蘇辛泉一個翻身,從床上掉下來,他揉了揉吃痛的額頭,隻得自認倒黴。
今夕是何年?他怎麼覺得像睡了一輩子那麼久。他踱步到走廊,想起趙怡同近來心情不好,便放輕力度,敲了幾下門,不見回應。
他又下樓,前台一個人都沒有,往院子裡走,炸眼的白花吓了他一跳,之前采購過這東西嗎?他撓着頭喊人,卻不見絲毫回應。
他的聲音越來越大,回蕩在屋子裡,卻誰也找不到。
這偌大的家裡,隻剩下他一個人了。
他撓着頭,爹娘可能去辦事了,趙怡同可是住在這裡的,他得問問她知不知道這是什麼情況。
蘇辛泉邊屈指敲門邊叫着趙怡同的名字,耐心耗盡,不見回應,便想拍門,手掌相觸的瞬間,門卻向内自然推開,屋中空無一人。
之前他一直嫌棄的混亂房間已被歸正,整整齊齊的,窗戶已被封閉,屋内一片昏暗,像這個人從沒存在過似的。
他來回走了一圈,腦子越發混亂,恍惚中,卻見書案上放着東西。水頭極好的簪子泛着光澤,下壓兩封信。
純芳苑,房間内。
莫風坐在桌前,他從沒想到自己拙劣的讨好會收到這樣的回應。熒綠的寶石散發着幽幽的光,他手上是一封信,歪歪扭扭地書寫着:
親愛的莫風:
這是我在瓊山上撿的,我想了想,在我手裡,最後也就是吃吃喝喝,對你卻意義不同。你總說“若是沒有那樣就好了”,現在有了選擇的餘地,祝願你能自由、從心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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