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砰一下沉底,他呼吸都有片刻沉重。
趙怡同看到陳子檀眼中的洩氣和傷心,糾結一瞬,還是撩起袖子,露出手腕的表。
“你先别傷心,别着急。”趙怡同道,“聽我的。”說着,她晃了晃手腕。
還有不到兩分半,三個表針就要重合。
“這是何物?”陳子檀皺眉,“你的護身符?那個......羅盤?”
“就算是罷,相信我。”趙怡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表,她也不知自己對卡點哪來的執念,隻是單純的希望,美好的東西應該在最好的時刻綻放,或者說,陳子檀不要為此傷心垂淚,變成執念,套上枷鎖。
“這個引線會燃多長時間?”趙怡同問道。
“三息。”陳子檀答道。
“那這樣,一會我從五開始倒數,到一你就點,點完就跑,可以嗎?”趙怡同分了一眼給陳子檀,後者還保持着剛才的姿勢,但眼神複雜,顯然是不信的。
“信我一回!”趙怡同低頭凝神看着表針,她幾乎屏住氣。
“五......四......”陳子檀拉開火折子,盯着地上的煙火。
“三......二......一!”
最後一個音出現的瞬間,他将火光揮向引線,火花“唰”一下迸發。
慌亂中他拉着趙怡同向回跑,沙場很暗,黑暗中隻有手心的觸感和緊張的心跳可感。
“砰”的一聲,雙倍音量,眼前天光大亮,陳子檀屏氣回頭,趙怡同欣賞着眼前的煙花,側臉被花火點亮,她爽朗開口:“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新年快樂!”
煙花前後兩簇,同步綻開,如影随形。不過前邊的那簇更耀眼奪目,是他專門挑的最花哨的款式。
年少的心結在這一刻解開,憑他自己,也可以和家裡一樣。
夜空被華美的煙花點燃,七彩流光高懸其上,給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帶來平等的絢麗。
這辭舊迎新的時刻,陳子檀終于下定決心。
小滿跑到他們身旁,開心的嚎着:“居然是同時啊,公子,我們成功了!真是有天人相助啊,我今天許的願望就是晚上能成功。”
趙怡同攬過小滿的肩膀,陶醉在美景中,莫名有種辦成大事的成就感,想展示一下這個“天人”,晃手腕時忽然涼的打了個冷戰。
這不是這個時代的東西,還是不要張揚的好。
她摸摸鼻子,指指天上,“這個比上一個好看,是吧?小滿。”
小滿點點頭,把心思放回煙花上,畢竟這東西美麗又短暫,錯過一次,再等一年。
三人并排站着,煙花的火光照亮臉頰,少年少女洋溢着青春的笑臉,勝過世間所有绮麗。
最後一響放完,煙火變為塵埃,白煙消散在空中,塵土向下墜,淋到三人頭上。
趙怡同咳嗽着後退,風驟起,把空中的塵土和地上的沙子卷到一起,往人身上送。
三人狂奔起來,逃也似地鑽到了街角,小滿拍拍身上的塵土,趙怡同蹲在地上咳嗽,陳子檀扒拉着頭發。
他低着頭,視線正好能看到趙怡同,她痛苦地蹲着,一手捂着喉嚨,一手掩面,怎麼看怎麼難受。
“喝點水罷。”陳子檀說着,接來小滿遞來的水壺,蹲到趙怡同的身側,輕拍着她的脊背。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上輩子遭了火災,趙怡同對這種煙塵格外敏感,咳嗽地肺都不像是自己的。
涼水下肚,喉頭陣痛稍有緩解,還是有些刺剌的難受。趙怡同蹲在地上,眼前因為生理性的淚水模糊,她擡手擦掉,沒有說話。
四下寂靜,隻有風穿過的聲音,陳子檀看着趙怡同,見她還在緩着勁,便自覺閉嘴,百無聊賴地左右看看。
好巧不巧,對面是堵牆,牆頭探出紅花,初見時隻是剛過頂端,現在已經漫過圍牆,順着牆壁向下攀扯,開得枝繁葉茂、紅花掩映,甚是生機勃勃,明明是寒冬,卻不見絲毫霜打的頹勢。
陳子檀福至心靈,扭頭注視着垂着頭的女生,斟酌說道:“年後,你有什麼打算嗎?”
趙怡同擡頭,想說話卻喉間酸澀,好像沒什麼打算是很窩囊的,可她确實如此,便搖搖頭。
陳子檀把手放下,捧着膝蓋,認真道:“我年後要去天都求學,你可願同我一起?”
他目光真摯,神色認真,不似在說玩笑話,正因如此,趙怡同隻得努力克制自己異樣的感覺,認真考慮。
對于未知的未來,她莫名有種害怕。不知不覺間,身邊的一切都在慢慢改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打算,大志哥要去闖蕩江湖,陳子檀也要遠去求學,她還停留在原地。
他的邀請,打破平靜生活的表面,其實是在說,總不能一直這樣罷,不能停留在原地。她的第一反應是想要逃離,不聽到這樣的話,不去理會,就可以永遠呆在安全的藥鋪裡,有人關心,有人吵架,有人同行。
可逃避顯然不是辦法,把頭埋進土裡,周遭依然在變化。
“之前我一直在猶豫,顧慮的事情太多,去天都的路要怎麼走,到那裡沒有人照應怎麼辦,要怎麼在那邊立足......”陳子檀見她猶豫,便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按理說,要去天都求學的話,十二三是最好的,從小就去國子監,呆上幾年,科舉入仕。所有人都不放心,我自己也沒什麼信心,便猶疑了這麼久,玩了一年一年又一年。”
“其實猶豫什麼鳥用都沒有,現在我面前的還是最初的兩條路。”陳子檀沉聲道,“新的一年來了,我也耗不起了,這些事該有個抉擇。”
紅花被風吹掉,掠到他的腳邊,他随手撿起,旁邊的趙怡同還是悶聲不響,便嗔道:“你說句話啊,我都真情流露了。”
“我......如果是你的話,我覺得離開這裡是更好的選擇。”趙怡同輕輕道,“你年輕聰慧,正是大有可為的時候,留在這裡的話,那就一直是這樣的了。”
“那你呢?”陳子檀皺眉,“你不也年輕聰慧,正是大有可為的時候。”
“而且,你這個身體,真的能一直在沙城生活嗎?”
陳子檀早就發現了,趙怡同對于灰土沙塵毫無抵抗力,一遇到就彎腰咳嗽,說不準是害了什麼肺病。
趙怡同倒是有些意外他會發現,但也沒回答,謊言隻會越扯越多,倒不如就這樣沉默。
“我家在天都有老宅,可能有點舊,收拾收拾也能住人,三餐住宿不成問題,我是真把你當朋友的,你才思敏捷,肯定會有比藥鋪夥計更好的前途的。而且,國師不也在那嗎,你們老鄉聚聚不也挺好。”
“算了,我說再多也是徒勞,你好好想想罷。”陳子檀說着,拍拍身上站起身,把紅花收進袖裡。
“走吧,送你回去。”
趙怡同一路昏昏沉沉,她想,除夕真是個奇妙的節點,零點之前,人們回顧着過去,零點一過,就得看向新的一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