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她,有把她當家人一樣對待的蘇姨,崔叔,蘇辛泉勉強也算,也有新的朋友,愛聊天的大志哥,闊氣的陳子檀。
無事無事,一切都會好的的。
趙怡同跟着小厮穿過彎彎曲曲的走廊,七拐八拐,感覺比她上學的路還要長。
終于到了練武場。
三三兩兩的漢子穿着甲胄,有的在馬槽前喂馬,有的牽着馬,有的舞着長槍,其中最顯眼的,是沙場上那一群狂奔着的駿馬與騎士。
他們好像在搶什麼東西,紛紛策馬向一處進發,卻沒有相互擁擠,而隻是提高手臂,拉扯着那張皮子,一但落入另一個人手裡,人群就會發出一陣哄笑,然後又開始新的追逐。
趙怡同看的津津有味。
那張皮子一直在一個人的手裡,他歡呼着,也挑釁着,他舉高手臂,隻捏一個角,皮子随風展開,馬匹蜂擁而至,他掉轉馬頭,沿着場邊疾馳,身後馬匹步步緊跟,卻無人與他比肩,像他在溜着那一群人。
馬蹄聲愈發清晰,趙怡同得以看清那人的臉。
是陳子檀。
他張揚地笑着,好像無比的自在暢快,搖搖手臂,皮子跟着一甩一甩,挑釁般吼了幾聲,像得意的小狼。
陳子檀也看到了她,還是那般笑着,不過路過她的那邊時,靠的離場邊更近。
趙怡同有些心跳加速,那潇灑恣意的鮮活少年離自己越來越近。
馬蹄聲掠過,卷起一陣黃沙。
嗆的她彎腰咳嗽。
這潇灑的騎馬少年,你還是離我遠一點吧。
不知過了多久,這場酣戰終于結束,陳子檀翻身下馬,和那些同玩的人們聊了起來。
他們拍拍胸脯,不知怎得。又爆發出一陣哄笑,話頭漸熄,陳子檀指了指遠處的趙怡同,那群人順着他的手看了過來。
有男有女,都很面生。
趙怡同有些不知所措,就露出了她的招牌乖乖笑,但又不知隔這麼遠能不能看見,就揮了揮手。
按理來說,下一步是走到他們面前好好打個招呼,但趙怡同有點認生,走了兩步又退了三步,趕緊看向遠處裝作無事發生。
正在她觀察天上的大雁時,陳子檀走了過來。
趙怡同看了看剛才那邊,空空如也。
“都散了?”她試探着問道。
“對啊,我見你不想過來,就讓他們走了。”
他居然能看出來,
“我,有點認生,不好意思啊。”
“這有啥不好意思的?”
“都是朋友,不用道歉。”
陳子檀摸摸鼻子,道:“和我相處,你是啥樣就啥樣就好,我能看出你是什麼人,不用裝。”
趙怡同瞳孔地震,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麼人呢。
陳子檀轉身,擺擺手招呼她跟上。趙怡同連忙走到他身側。
“之前騎過馬嗎?”
“完全沒有。”趙怡同搖搖頭。
雖然已經知道了,陳子檀還是有些驚訝。
“那你怎麼到這裡的啊?從大漠的方向來?流浪的時候就隻靠走路?”
怡同布拉斯基曾經說過,當你不知道怎麼解釋時,沒錢,是萬能的借口。譬如,怎麼不出去玩啊?沒錢,掩飾本人的宅女屬性。怎麼不多買些教輔多寫點題呢?沒錢,掩飾本人的懶惰成性。現下這個場景,同樣适用。
“沒錢。”掩飾本人也解釋不了的來路。
陳子檀點了點頭,豁然開朗道:“原來如此。”他一頓,又說,“你也不容易,流浪到現在,終于算是有了個家。”
趙怡同張了張口,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和陳子檀說話總是這樣,腦子裡儲備多年的套路總是用不上,就算用上了,像現在這樣,他真的信了反而讓她有些愧疚。
感覺自己在騙他。
趙怡同想減輕自己的愧疚,降低他的同情,便道:“也沒有那麼慘了,換個說辭,就是用腳步丈量大地,四方遊曆,見過的風景可多了。”
“真的嗎?”陳子檀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
好像更愧疚了。
“那你一定見過荷花吧?”他說這話時尾音上翹,像是期待已久。
趙怡同有些疑惑,說:“你家門口不就是?”
“不是這種,我說的是真的荷花,有紅有粉,有的是花苞,有的是花朵,有的已經蔫了,還有荷葉,蓮子。”陳子檀眼中盛滿憧憬,等着她的下文。
原來他是真的喜歡荷花啊。
堂堂鎮遠侯府小公子,能在這大漠邊疆蓄水養霧,裝出小橋流水之景,卻見不到别處水塘裡随處可見的荷花。
思即此,在趙怡同眼中,他那晶晶亮亮的眼神都顯得有些可憐,她斟酌着開口,“我見過的,很漂亮,出淤泥而不染,待到夏季,水塘裡會開滿,小陳公子哪日出去遊曆,定會看到的。”
陳子檀眼中的光明明滅滅,終是歎了一口氣,說到:“我還走出不去呢,你多給我講講就好了。”
他搖了搖頭,驅散喪氣,搭上了她的肩膀,“你這個朋友我算是交對了,這裡沒人見過荷花。”
“哎呀,未來總有機會的。”怎麼會出不去呢?
兩人聊着聊着,就走到了馬棚。
棕色的黑色的花色的,各個身上毛色發亮,看着十分精壯,神氣的甩了甩尾巴。
陳子檀走到一匹全黑的駿馬前,親昵的貼了貼馬臉,“這是破空,是我的馬,他性子有些烈。但我在這裡。”陳子檀一頓,“你可以,過來摸摸它。”
趙怡同向前,伸出手,在距離馬臉不到半米處,破風偏了偏頭,不屑的打了個響鼻。
陳子檀尴尬一笑,“可能,它今天心情不太好。”
他一轉頭,又指向馬棚深處,“那邊都是溫順的小馬,你可以找個自己喜歡的。”
馬棚很大,四四方方,站在這邊看不到那邊的盡頭,趙怡同懷疑其實丢了一匹也沒什麼事,必竟有這麼多。
陳子檀帶着她挑挑揀揀,走的趙怡同腳酸,疲憊讓人卸下心防,她随口道:“我就是個新手,随便找個就行。”
不對,這不該是她在心裡想的話嗎?怎麼就說出來了?
她偏頭,觀察小陳公子的臉色,看他有沒有覺得冒犯。
“哎呀。反正都有這麼多,平時也沒什麼人用,放着也是放着,不如好好看看。”陳子檀道。
他不在意這些,趙怡同心下确認,又試探道:“可是......我有點累了,走不動了。”
“忘了這茬了,”陳子檀回頭,“要不你先歇會。”
說着,他不知從哪裡拉出來一個闆凳,讓趙怡同坐下。
“我去裡面再看看。”他就這樣走遠了,慢慢地看不到了。
趙怡同坐在闆凳上四處看看,左邊的馬在喝水,右邊的馬甩甩尾巴,用屁股對着她。真是詭異的平淡,和她之前設想的場面完全不同。
純芳苑亭中那個眼神,倨傲又侵略,好像沾上了就無處逃脫,誰知他又主動相邀,帶着懇切的情誼,現下也是,随和、溫柔、心細如發,不見絲毫危險的信号。
真是個看不透的人。但于她,眼前,小陳公子慷慨大方、溫柔随和,是個值得一交的朋友。
過了一會,馬棚的盡頭的光亮被遮擋,陳子檀牽着一匹棕色小馬走近。
“怎麼樣?喜歡嗎?”他拍拍馬背。
“喜歡。”趙怡同點點頭,“說實話。我看不出個所以然,但它看着,很合眼緣。”
陳子檀笑了笑,“喜歡就好。”
他們一起走過馬棚,雖然有股臭味,但趙怡同看着側邊交疊的影子,心裡隐隐高興。
交到朋友了呢。
沙場上已經沒什麼人,他們走到場口,預備正式開始。
陳子檀拍了拍馬背,對着趙怡同仰首,“上來試試。”
趙怡同擡頭看着,小馬在俯視着她,大嘴嚼巴嚼巴,似有不屑。
龐然大物在前,趙怡同手足無措道:“怎麼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