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王太醫小心把李琤衣袖拉回去,站起身回道:“殿下所中之物為情毒,此毒進入肺腑毀人心智,必須要尋女子燕好才可解決。殿下良宵一度,已沒了大礙”。
王太醫是皇城太醫院的首席禦醫,年逾古稀依舊精神矍铄,臉上不過細微幾道皺紋,身子保養得宜,被打理得幹淨整潔的美髯随着他說話微微抖動。
“此毒對殿下身子可有影響?”李福在旁問。
王太醫搖頭,“并無其他影響。不過為穩妥起見,微臣再給殿下開個方子祛除身上餘毒”。
李琤坐在圈椅上微微颔首。李福得到吩咐随王太醫下去了。
夏常在下首抱拳,聲如洪鐘,“殿下”。
“查得怎麼樣?”李琤坐在上首假寐,指骨有一下沒一下敲着扶手。
“豐樂樓的掌櫃叫梁義,酒樓在一年前開張,本是間無人問津的普通酒樓,後來不知怎的在忠勇侯的宣揚下,酒樓生意越發興旺,許多人慕名而來嘗嘗此地的石凍春”。
“屬下派人徹查酒樓,發現了他們與梁朝逆黨的通信”。夏常說着從懷裡将東西掏出來呈上。
李琤随意翻了翻,大多都是些無足輕重或者他們已經探查到的消息,很顯然對方似乎料定他會去豐樂樓,特意布置了一張天羅地網等着他上鈎。
思及此,他将一沓信件往地上狠狠一擲,渾身上下布滿寒冰,“好一個忠勇侯,膽敢勾結前朝逆黨,孤看他既不忠也不勇!白白玷污了這封号!”
見殿下發怒,夏常頭埋得越發低。
“殿下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李琤冷哼一聲,往前探了探身子,冷冽的鳳眸半眯,“待孤明日禀報父皇再作定奪”。這忠勇侯無論如何留不得了。眼下證據确鑿,再沒人救得了于家。
說來這其中還有一番緣故在。梁朝戾帝當政時,忠勇侯于施便在東南組建自己勢力反對朝廷。當時戾帝手裡能臣甚多,隐太子琰光又在朝野素有賢名,親自帶兵前往東南準備滅了于施的勢力。
于施見敗仗連連,最後無奈隻好揪着尾巴乖乖投降。戾帝念其知錯能改,并未過多處罰,隻褫奪了他手裡的兵權,于家的榮寵尤在。
後來戾帝越發驕奢淫逸,不斷加重賦稅徭役,引得天下百姓不滿。
恰巧關中大旱,戾帝非但不赈災濟民,反倒愈加加重盤剝民脂民膏。有壓迫就有反抗,最早是太原李氏發兵起義,槍頭鳥剛冒頭,旋即天下一呼百應。
樹倒猢狲散,即使琰光太子賢良有方,依舊阻止不了梁國走向滅亡的步伐。
延慶九年,戾帝被反軍攻入皇城亂箭殺死,太子琰光趁亂逃脫,下落不明。李家成了整個中原雄踞一方的勢力。
李家的勝利勢不可擋,于施審時度勢權衡利弊之下率軍投奔了李家。當今聖上念其誠心可嘉,特封其為忠勇侯,食邑千戶。
如今他過慣了幾年逍遙日子,又忍不住與梁朝逆黨勾結。夏常實在想不明白,這忠勇侯到底要幹什麼。戾帝當政的時候反梁,現在改朝換代到了大晉,他又跟梁朝逆黨攪在一起。
牆頭草都沒他搖得厲害。
方伯衡原先在一旁捋着美髯,現在才開口道:“殿下,老臣聽聞打算把那女子封為奉儀?”
李琤似乎不喜人提此事,點着圈椅扶手的指頭微微頓住,冷眼點頭。
“殿下萬萬不可!”他勸道:“豐樂樓是逆黨們聯絡的地點,奉儀的身份存異。且在老臣看來,您身中情毒遇到奉儀,顯然都是在敵人的套路之内,說不定這奉儀就是逆賊準備放在殿下身邊的探子,如此一來,此人萬萬不可留啊!”
方伯衡一番話勸得慷慨激昂。
李琤心底發生動搖,清醒時他也曾有殺她的念頭,從他身中情毒到遇見她被打,這些事情一環扣着一環,顯而易見是逆賊為他精心設計的陰謀。既如此,那女子又能幹淨到哪兒去?
隻是,李琤心裡也清楚,他雖身中情毒,但當時情形自己是有能力逃脫的。可不知為何,看到那對熟悉的眸子就再也走不動腳,任憑自己釋放欲望強占了她。
逆賊怎知道他小時候的事?又是從何處尋來的女子?
見太子不言語,方伯衡又繼續勸,“殿下和聖上好不容易坐擁江山,如今逆黨未除根基不穩,不能因為這等小事而阻礙大晉的國業啊!此女斷斷不可留!”老臣聲嘶力竭,剖出一顆赤誠的肝膽忠心。
李琤覺得他所言在理,垂眸思慮片刻,剛準備點頭,腦海中恍惚閃現那女子抱着被子躺在床上可憐巴巴望過來的眼神。又嬌又怯,似一根羽毛輕輕掃過他心弦。
當時的情況,她不過好心跑來幫忙,還準備為他尋大夫。他把人壓在身下時,女子似乎極不情願,咬牙哭着試圖推開他。男女力量懸殊,她到底沒能成功。
這樣看來,她又有什麼錯呢?她在酒樓幹着下等的工作,動辄被打被罵,不過一時好心幫忙還被他強占了身子。她心裡想必也是極不情願的吧?
李琤下意識擺弄着腰間的玲珑玉佩,腦海中再次浮現那雙眸子時,他斬釘截鐵:“一個女子而已,不足為懼,左右放她在後院自生自滅罷了。若是一女子就能竊取江山,那孤這太子也不用當了”。
話音剛落,他放下手中玉佩起身。
看着逐漸遠去的挺拔身影,方伯衡歎了口氣。夏常勸道:“方大人莫要煩憂,殿下素來端方清正,豈會被一女子裹挾?再者說,殿下不近女色,身邊也沒個妾室通房。”
“先前您不是懷疑殿下身子有問題嗎?如今他好容易臨幸女子,大人應該為太子高興才是。屬下瞧那女子也是老實無辜的,如此安分的女子放殿下身邊,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殿下素來聰慧過人,咱們做臣下的,應該相信殿下的決定”。
“是極,是極”,方伯衡想通這一遭,笑眯眯捋着胡子踱步,“先前老夫還擔心殿下身子是不是有問題,如今看來那些擔心純屬多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