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一片灰蒙,絲絲涼意如針線刺透身體。
蘇柚感覺自己身處一片黑色的汪洋大海,沒有任何托浮,洶湧的波濤不停撞擊他的身體,他五髒内府生疼。海水一浪高過浪,最終把蘇柚的身體高高托起,一直托到黑色的雲層。
黑色雲層被狂風肆虐襲擊,變幻莫測地攪動蘇柚的身體,蘇柚自己的已經變形,被雲層拖去了到無邊無際之境。
在深不見底的黑海與廣闊缥缈的黑色天空中,讓他突然感受到了宇宙洪荒之力,不可撼動、無窮無盡,幹旱 、洪水、蝗災、鼠災,随便一個都能讓所有凡人死了千百遍,人在這天地之間竟是如此的随波逐流、無能為力。
耳邊傳來一個聲音:無畏天地,你做得到嗎?
随着一陣清涼的微風襲來,他緩緩睜開眼睛,茫然地盯着頭頂幔帳,不知今夕何夕何地。
一個人影印入眼簾,蘇柚模糊的眼神突然變得清晰,他微微仰頭,抓住這人的肩膀,急忙問:“下雨了嗎?下雨了嗎?”
蕭瑟直着窗外的雨,把他的肩膀輕輕按下,平靜道:“下了。”
蘇柚取下額頭的濕潤的枕巾,踉跄地跑道窗邊,扶住窗框,起先是驚喜,後變得驚恐。
窗外一片昏天暗地,天空黑氣如冤魂密布,滂沱大雨如瓢潑,電閃雷鳴如野獸咆哮,院子地上的雨已如泥厚。
他轉頭問蕭瑟:“怎麼回事?這個雨怪異得很?這裡的雨下了多久了?”
蕭瑟道:“你昏迷了七天七夜,這雨就這樣下了七天七夜。”
蘇柚問:“那這裡的百姓呢?”
蕭瑟眼色暗沉,凝噎不語。
蘇柚沒有注意到他的反應,繼續道:”如果能下雨,說明那裡就是陣眼,可這個雨怎麼來得這麼怪異。”
蕭瑟沉默不語。
蘇柚直着窗外,怒道:“解除?這算解除嗎?在這麼下個七天七夜,洪壩決提,江河奔來,這裡再遭水災,就真的變成一座死城了。”
蕭瑟看着蘇柚顫抖的手指,道:“災民們都已經離開了,剩下一些老弱病走不動的,都已經在這七日餓死了,這裡已經沒有人了。這幾日我和張鳳他們埋葬了這些人的屍體。因為糧食不多,我讓他們先行回京了。你被陣氣所傷,又七日未進食,還好有靈力護體,否則…….現在應該好好修養了。”
蘇柚歪頭看向不見日月的窗外,靠着窗棂,支撐自己搖晃的身體,他想不出到底錯在哪裡,心境一如夢裡的情景。
兩人冒雨出了大豐州,二人全身濕透,如倉皇逃離的落水狗。
行了五日,二人來到闵州,在一家客棧歇腳。蘇柚簡單的食用了一點米粥,洗了澡換了衣服就躺下。
蕭瑟的身影從窗前晃過,腰間一把劍影。這把劍是當日水官神像被毀後在神像裡面拾得,玄鐵制造,通體閃電環繞。若蕭瑟修出元神,可與此劍融為一體,化為神識。
窗外月明星稀,是人間應有的模樣,但是蘇柚覺得非常奇怪,這一路上安靜祥和,但他心裡卻非常不安。或許是在大豐州的一個多月已經讓他習慣了不似人間的感覺,他沒多想,合眼安靜的睡下。
次日清晨,他穿好衣服下樓,從客棧大門往外望,街上空蕩無人,風揚起一陣黃沙塵土。
蘇柚轉頭問正在擦桌子的店小二:“你們這裡都不趕早集嗎?”
店小二停了手上的活兒,轉頭笑道:“客官,我們這裡物産不豐富,每家每戶自己吃的都不夠,沒趕集交換食物的習慣。”
蘇柚看了看店小二,沒說什麼就大步出門了。
大街上來往行人隻有二三,但是每家商戶都開着門正常營商,蘇柚卻聞到空氣中一股異樣的味道,說不上來是什麼味道。
蘇柚轉身,看到蕭瑟已經跟了上來,身後背着那把神劍,道:“昨天晚上,店裡就隻有我們二人。除了你的呼吸,我聽不到任何人的。”
蘇柚劍法超群,耳聽八方的能力也不弱。
蘇柚道:“那個店小二眼神有兇氣,手上全都是繭子,最重的繭子在虎口處,應該是後天刻苦練習刀法留下的。”
蕭瑟點頭,忽然看見地上有幾小塊車轍,像是被人故意擦掉。
兩人順着殘留的車轍至一間牛棚,順着牛棚分開走了一圈,這時一個農戶走出來。
農戶滿臉皺紋、眼神昏黃,彎腰駝背拿着一籃子草,對着蘇柚二人道:“你們二人快去快去,别來盯着人家的牛,别想來偷牛。”
蕭瑟與蘇柚對視,心道:尋常百姓。蘇柚又歪着腦袋往裡面望了望,除了桌椅闆凳并無其他。
蕭瑟站在蘇柚耳邊小聲道:“裡面有人,還有金屬鑿打的聲音,聽起來數量不少,起碼上百個,我們寡不敵衆,不如先回去從長計議。”
蘇柚眼神一轉,對農戶道了“抱歉”,便和蕭瑟一起回了客棧。
平靜的海面隐藏波濤湧湧的暗流,暴風雨前的天氣是最甯靜的。
二人一無所獲,隻有坐在客棧房間裡,靜待暗流,或者暴風雨。但兩人都沒想到,等到的是日月星移、偷天換日。
如海浪般的嘶吼聲震天而來,蘇柚打開窗戶,大街上人潮湧動、燈火通明,滿臉塵土,身穿破爛衣裳的百姓手中舉着斧頭、鐮刀、刀如蝗蟲一樣在大街上走動。最前方還有一面用抹布做的旗幟,看不清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