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瑟低聲道：“李大人，隻讓我一人前來。”

此刻，京城已傳遍了，蘇相兇狠殘暴、枭桀陰枝、目無尊法、私自處決官員動用軍糧，實乃國之禍患，不得不除。

血月淩空，寂靜無聲。

蘇柚盤坐在院子台階上，仰頭望着天上的血月，感覺它正張開血盆大口嘲笑自己。

他想不通，為什麼朝廷那些官員為了區區銀兩貪污赈災款？為什麼對他如長輩般愛護的國主竟然下旨不準赈災？為什麼滿口一心為民的朝廷官員可以眼睜睜看着那麼多人死亡充耳不聞？

賦稅繳納，他們何曾落交一兩？當兵服役，他們何曾臨陣逃脫？

此刻沒有酒，他隻有慢飲這清醒的痛苦與迷茫。

蕭瑟不知何時坐到他的身旁，突然的聲音吓了蘇柚一跳：“你打算怎麼辦？”

蘇柚平複驚吓，漫不經心道：“不知道。留下，沒有糧食了，回去，也不會好過。”

蕭瑟道：“不如……隐居山林吧，我定當追随左右，忠心不二。”

蘇柚踏在台階的腳險些一滑，心裡覺得怪怪的，他側過臉，張開嘴驚訝地看着蕭瑟。

血色月光下，蕭瑟的臉和眼睛都蒙了一層紅暈，襯着額頭随意搭下的散發，如落日餘晖疏影，煞是好看。

蘇柚轉頭道：“這次災難沒有解決，我不會回去的。”

他素來下定決心做一件事情，隻會前進，沒有後退，不給自己留半點退路，但求淋漓盡緻，盡了自己的心。

蘇柚停頓了一下，道：“何況……. 你沒有必要攤這趟渾水，跟着我這個國之禍患，沒任何益處。”

蕭瑟道：“李大人派我來的，職責在身，我要負責到底。”

蘇柚道：“算了吧，我信中提到有個卦陣需要處理，李大人知你不會術數，派誰也不會派你，一定是你不請自來的。”

蕭瑟低頭沒有回話。

蘇柚探口氣，拍拍他的肩膀，指着門口道： “你知道嗎，前幾天，我把知州高若普吊起來在門口鞭屍三天，上一次幹這個事情還是兩年前，有個官員以幾匹布搶占百姓十畝良田，被我套進麻袋被馬車拉着沿街跑。我從小在大蒼山修道，師父教的都是心懷天下、憐憫衆生，地上看見隻螞蟻都要繞道走。可是進入朝廷當宰相之後，我老是幹殺人之事。我以前心裡都是明月清風，現在心裡都是魑魅魍魉。你說這是世道讓我變壞，還是我讓這個世道變壞了？”

蕭瑟摸了摸别蘇柚觸碰的肩膀，道：“世道變壞不是一個人可以做到的，但是沒有人做絕不可能讓這世道變好。”

蘇柚扶着臉頰，笑笑道：“現在違背天地人三道，真是“無畏天地、無畏鬼神、無畏宗法” 。

當日的“三不畏”，居然在這種無奈之境下一語成谶了。

蓦地，他轉頭看着蕭瑟，心道：雖然他不會術數，但是劍法還不錯，也算是個好幫手。

蘇柚道：“我帶你上那個房檐看看。”

說着兩人飛上大門的房檐上，俯瞰這個大豐州。血月似乎比前幾天更紅了，房屋瓦片泛起紅光，如紅鯉魚的鱗片。

蘇柚道：“你看下面的房屋，看似平平無奇，其實是按陣法布置。州府站坎位，前方那邊是震位、離位、兌位，那邊是震位、坤位、巽位，每個方位彼此呼應、聲息相通，吸收天地之靈，暗和天機變化，可使此地風調雨順、人壽年豐。但這個陣吸收天地靈氣，也容易被天地吸收。如今卻變成這個模樣，就是因為天上這輪血月，吸收了此地的靈氣，緻使這裡三年不下雨。”

蕭瑟被這景象驚訝到，望着底下，道：“當初布這個陣法的是誰？”

蘇柚道：“傳說這裡以前是一個村鎮，有一獵人在深山裡遇見一條大蛇盤在樹上正要吃燕子窩的蛋，救鳥心切，便一箭射穿了大蛇的七寸，大蛇當即氣絕身亡。哪隻這竟是一條修行千年的大蛇，正收起修為等待升天成龍，沒想到被獵戶一箭射死，千年修行毀于一旦。當夜，大蛇魂魄上門找獵戶報仇，燕子得知，召集了附近數萬隻燕子飛進屋子與大蛇搏鬥，最後大蛇落荒而逃，燕子也全部死盡。獵戶覺得自己毀了大蛇的修行，也害數萬隻燕子死亡，心中愧疚不已，在這裡埋葬了燕子的魂魄後，進山裡當了個和尚，每日位大蛇和燕子念經誦佛。村民們覺得念經誦佛的功德會傳輸到蛇和燕子上，便在埋葬燕子和蛇的地方蓋起了房子，不知不覺中就形成了這樣的陣法。”

蕭瑟道：“當和尚難道不是因為怕大蛇回來複仇嗎？不過這條蛇也真倒黴的。”

好好的故事，好好的寓意，被一語道沒。蕭瑟在挑刺方面真是慧眼如炬、天賦異禀。

蘇柚揉揉太陽穴，不知如何辯解，道：“這個，州志沒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