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夏蘭筝開口的一瞬,片場内外鴉雀無聲。
穿着墨色長袍的青年,眼神明亮而專注,透着幾分狡黠。輕淺的話語被風推來,灌入周圍人的耳朵。
于家維倒吸一口涼氣,楊鵬飛怕程覽脾氣發作,冷不丁将視線轉向這人的臉。
程覽眨了一下眼睛,旋即想起這話格外耳熟——
不久前他親口跟夏蘭筝說過。
“你求我,我就幫你。”
回旋镖來得太快,程覽的臉色變了,似乎要把那身黑衣也染成紅色。
夏蘭筝捕捉到他的表情變化,從他臉上清楚地看見窘迫和局促。
他不為所動。
從他進入星湃開始,就和程覽免不了工作往來。
程覽不是不講道理的人,種種情緒化的表現,都是基于他們之間的過去。
夏蘭筝不喜歡這樣,他修正不了過去,不代表掌控不了未來。
既然不喜歡,那就去改變。
所以他沒有松口,擦幹淨手腕上的水痕,目光再次凝在程覽臉上。
“小夏……”于家維先開口,“那什麼,先去換身衣服吧,明天咱就回了,要是感冒估計得耽擱不少時間。”
沉默的幾秒裡,于家維悟得差不多了。
夏蘭筝和程覽估計早就認識,這裡頭水深着呢,具體什麼事隻有他們自己知道。
戲服沾了水濕哒哒的,拖着夏蘭筝的身體往下沉。衣袍下擺貼住腳踝,他擡了一下腿,接過于家維遞來的話頭。
“哦,那我先去把衣服換下來。”
夏蘭筝睨了眼面色恢複如常的程覽,說着轉身,邊走邊解扣子。
走出幾步,腰帶被人拽住。
程覽微低着頭,等夏蘭筝看過來時立馬松開手。
這個姿勢導緻他擡着眼皮,墨色的眼珠動了動,像一隻做錯事後心虛的小狗。
程覽沒壓着聲音,周圍的人都能聽見。
“求你,筝筝,别生氣了。”
又是好長一陣沉默,不遠處,道具老師一撒手,不知什麼東西叮叮當當滾了一路。
夏蘭筝沒想到程覽真會給這個面子,驚訝不比旁人少。他繃了許久的表情有所松動,微張開嘴差點吐出一個“啊”字。
楊鵬飛的反應迅速,推着程覽往外走,回頭跟衆人解釋:“朋友之間鬧着玩兒呢,程覽臉皮薄,大家給他留點面子!都别往外傳啊,謝謝各位。”
等人走遠了,于家維才松了口氣,樂了一聲咂舌說:“行啊小夏,挺有一套的。”
當然這事還沒完,當天楊鵬飛花程覽的錢給大家訂餐買茶點,随後又跟于家維商量着,晃回去打點了一圈。
兩位經紀人算是徹底認識了。
晚上劇組聚餐,夏蘭筝淋了雨不舒服,于家維替他去的。
他留在房間裡泡澡,一頭黑色長發在浴缸裡飄着,水已經不熱了。
白天那句求我完全是報複,他沒想得個回答。
哪知程覽真求了,夏蘭筝反而不自在。
他閉着眼,下巴埋在水裡,水面咕噜咕噜冒起泡,他忽然想起點别的。
腦海裡的程覽臉挺小一個,稚氣還沒散,看着最多念小學。
“筝筝,你來我家玩遊戲吧,我爸給我買了新的遊戲機。”
“來吧來吧……啊?你作業還沒寫完?”
“沒關系,我給你哥打電話,就說你來我家學習。”
“求你了,好不好。”
嘩啦一聲,夏蘭筝的臉從水裡擡起來。
什麼東西,這誰的記憶?
這些話跟原主腦袋裡的回憶不一樣,感覺特别真實,就好像是他親身經曆過的。
走廊裡傳來嘈雜的人聲,拖沓的腳步聲在四周停下。
夏蘭筝放在凳子上的手機響了,于哥發消息來讓他早點睡,他們明天一早就回。
周圍的房門開開關關,醉醺醺的言語被阻隔在門闆後。
夏蘭筝回了個好,盯着水面下的腿愣了好久。
水徹底涼了,他打了個噴嚏,蹭了蹭鼻子站起來。水順着脊背落下,流了一地。
外頭忽然傳來敲門聲,夏蘭筝裹着浴巾警覺道:“誰?”
沒人接話,敲門聲再次響起來。
他胡亂擦了擦身子,披了件浴袍去開門。他眯着眼,看向消防演示圖上方的貓眼。
年久失修的老燈泡拉長昏暗的走廊,一張臉忽然湊了上來。
看清來人,夏蘭筝吓了一跳。
他後退一步,打開房門,匆忙拉了一把門口的人。
程覽體溫很高,熱氣擦着身子襲來,帶着不少酒氣。
夏蘭筝左右張望兩眼,沒看見經紀人楊鵬飛,也沒見着别人。
誰知程覽“噌”的一下溜進來,反手迅速把門合上。
夏蘭筝和程覽的位置倏地發生轉變,他靠着門拉緊衣領,程覽上前一步靠近,連眼眶都是紅的。
他挺高一個兒壓下來,把頭直直壓在夏蘭筝肩上。
他的額頭抵住夏蘭筝的肌膚,腦門很燙,夏蘭筝立馬意識到他狀态不對。
耳邊的呼吸聲粗重,程覽的頭發在他頸窩裡蹭,又酥又癢,他甚至聽見幾聲低喘。
聚會、酒精、神志不清,這幾個關鍵詞串聯起來,他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誰這麼缺德給程覽下藥?片場這麼多人,不要命了!
夏蘭筝抓着程覽的胳膊把他往外推,可這人塊頭太大了,他隻好艱難地去拿鞋櫃上的手機。
“你忍一會兒,”夏蘭筝咬牙,不得不拍兩下程覽的臉,“我聯系你經紀人……”
程覽攥着夏蘭筝腰後的浴袍:“楊鵬飛在跟制片喝酒,已經喝多了……片場人太雜了,會出事,我在這待一會兒……不是很嚴重,真的。”
他拼了命抑制粗重的呼吸,可開口還是漏了幾聲喘。
夏蘭筝聽得汗毛豎起,自己身上也被染上一片紅。
他難以忍受地罵了幾句,拔高音量:“我送你回自己房間,你把手撒開!”
程覽沒回答,聽着夏蘭筝的聲音,身體越來越燙。
夏蘭筝以前就這聲兒嗎?
怎麼這麼……不對勁。
程覽擡頭盯着夏蘭筝的眼睛,濕潤的琥珀色的,很漂亮。
他頓時想起今天那段戲,當時夏蘭筝躺在地上,就好像真的沒了氣。
夏蘭筝腰上的兩隻手越勒越緊,他感覺骨頭都在發疼。
程覽忽然再次把頭埋進他的肩膀,窸窸窣窣一陣動靜後,搞得夏蘭筝全身僵硬。
他跟這群gay真的沒話說。
這要放在宋星淮這種懵懂的直男身上,宋星淮受得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