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事?”陸嚴清的聲音隔着手機顯得冷峻。
楚林川往空杯子裡倒了一杯酒:“劉總,打聲招呼吧。”
一屋子人屏氣凝神,隻有程覽好整以暇地撐着下巴。
楚林川在這一票人裡輩分不算高,平日裡看着好說話。
奈何他行事風格琢磨不透,要不是今天喝高了,這屋裡誰敢對他拿喬?
“陸總,”劉元幹笑兩聲,五大三粗一人夾起嗓子,“我們吃飯呢,提到你說你沒來,怪可惜的。”
陸嚴清沉默數秒:“你們吃,沒事的話我先挂了。”
嘟的一聲。
話音剛落,屏幕黑了下去。
劉元面紅耳赤,搓了兩下鼻子。
楚林川拿回手機,起身自上而下地看他:“走了,你們繼續。”
他掃過衆人的臉,目光在程覽身側停留片刻。
那人一怔:“楚總,需要我幫您叫代駕嗎?”
陸續又有人出聲。
“要不我讓司機送你?”
“楚總車在哪?我讓人去提。”
“不用,我帶了司機,”楚林川揚起眉梢,“程覽,你呢?”
好戲看夠了,老闆要走,程覽哪有留的道理。
他拎起外套往肩上一甩,銀發呼啦一下往後飄:“走走走,早想回家睡覺了。”
程覽跟在楚林川身後,臨到門口回頭,扯出個笑,若有所思地盯着白酒:“劉總,咱下次再聚。”
劉元的西裝褲被攥出一道褶皺,他端起楚林川倒的那杯酒,一口氣喝完,“嘶”的一聲:“行,下次聚。”
程覽臉上的笑容放大,走出酒店時哼着曲兒。
從小到大他最煩參加沒意義的飯局,哪知就算混到影帝都逃不掉。
不過有楚林川在不一樣。
林川哥往那一坐,包廂裡不可能有煙味和葷段子。
酒店外頭,夜風“烏拉烏拉”地吹。幾百米外有條夜市,熱鬧不已。
程覽扒拉着車門,低頭問:“捎我一程?”
楚林川沒說行還是不行:“你車呢?”
程覽直接坐進來,報了個地址:“小李哥,我還是到月竹華庭……害,今天在棚子裡跟經紀人吵了一架,我躲他呢。”
“楊鵬飛是公司脾氣最好的經紀人,”楚林川撥弄車前的香包,“你怎麼惹他了?”
“我沒惹他,是他……”程覽突然一頓,磨磨唧唧半天後大喊,“楚林川,你交女朋友了?”
楚林川被那一聲吵得頭疼:“瞎叫什麼?”
程覽伸了截手過來,晃動手裡的東西:“這個,你怎麼解釋?”
楚林川戴上眼鏡,眯着眼看去。那是根深棕色發繩,毛茸茸的。
嘴唇動了動,牙齒合攏剛發出點氣音,楚林川閉上嘴不想說了。
昨晚的事曆曆在目,夏蘭筝擡手攔住他,咬着唇釘冷不丁冒出句喜歡。
楚林川厭惡至極,想也沒想便澆下那瓶涼水。
可緊接着夏蘭筝表情一變,弓腰喘息起來。一眨眼的功夫,那人眼神變得清澈,像是真忘了自己說過什麼。
從昨晚開始,自己的情緒莫名被夏蘭筝牽動。
這很不尋常。
搞什麼?
他們之間已經好幾年沒有過正常的交流了。
楚林川盯着面前的發繩,“夏蘭筝”三個字在齒間流轉一圈,最終沒念出來。
“什麼?”程覽問,“沒聽清。”
小李回頭看了眼,眼睛裡燃燒的八卦之火,啪的一下滅了:“程少,這是小少爺落下的。”
程覽捏着那發繩看了又看:“誰?夏蘭筝?”
小李還想接着唠,楚林川打斷:“小李,開車。”
程覽自讨沒趣,坐回去,把發繩捏來捏去。
夏蘭筝,小小跟屁蟲一隻。幼兒園、小學,程覽讀哪所學校,夏蘭筝就跟去哪裡。
念到初中,這人性情大變,程覽從此跟他玩不到一塊兒去。
什麼“沒品味”“你行你上”,是上次程覽氣狠了脫口而出的話。
因為他分明記得夏蘭筝小時候說過:“你以後要真成了演員,我包場去看你的電影。”
發繩在程覽手中變換形狀,最終被打成個死結。
夏蘭筝這個騙子,不知道跟多少男人說過類似的話。
車路過夜市,又往前開了幾百米。路邊圍着烏泱泱的一群人,忽然就開不動道了。
“這麼多人,”小李降下車窗,胳膊搭在窗框上往外瞧,“咦?好像出了事故?”
風灌進來,楚林川身上的酒氣頓時遮不住了。他脫下外套,反手扔到後座。
程覽趴上副駕駛座的椅背,伸手搖他的肩:“夏蘭筝!”
發繩順勢落到楚林川腿上,楚林川拎起來,蹙眉問:“你的反射弧會不會太長了一點?”
“不是!”程覽頭兩個字說得又快又急,說完慢下來,又往外看,“我好像看見夏蘭筝……上救護車了。”
楚林川摩挲發繩上的死結,聞言一頓。
圍觀群衆倏地散開,一輛救護車從中駛出。紅藍色的LED燈交替閃爍,在黑黢黢的路面上劃出一道口子。
“我靠,”小李瞪大眼,雙手抓緊方向盤,“好像還真是!”
救護車離得遠,楚林川沒看清車裡的人臉。
但那頭羊毛卷十分惹眼,晃悠兩下低下去,突然就什麼都看不見了。
發繩上的結被完全解開,很輕地彈了下楚林川的虎口。
小李說:“我先給楚董打個電話……”
“别打,”楚林川按住他的手,“家裡得鬧翻天了。”
小李愣在那:“那怎麼辦?”
眼底映滿漸遠的藍光,楚林川啧了聲。
“還能怎麼辦?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