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道的室内練習場雖還開着燈，裡面也隻剩了零零散散幾個人，平日擁擠的練習場空曠了些，球入手套的聲音就尤為清澈。绫濑還沒來得及細看，就被角落裡的喊聲吸引了注意力。

“绫濑，這邊！”

绫濑快速走過去：“久等了。”

“不不，你能來我就很感謝了。”渡邊久志停下揮棒，臉上是運動後的淡紅，襯得其笑容溫和。

今上午在回程的大巴上，渡邊欲言又止，其實是想拜托绫濑幫他看看揮棒姿勢，可因為绫濑暈車沒能開口。

但出乎意料的，在下車後绫濑主動問起他最近的練習情況。渡邊試探着提出請求，也被一口答應，隻是說要等東前輩監督他完成體能訓練之後。

想到這裡，渡邊皺眉建議：“今晚還是算了，绫濑，時間不早了，休息才是最重要的。”

“我這樣也算休息，”绫濑說，看着渡邊仍是不贊同的神色，他的眉眼也舒展開，寬慰道，“而且我才跑了一晚上，現在想睡也睡不着。”

渡邊看看手表，還差幾分鐘晚上十點半。绫濑把手心裡的棒球上下抛着，渡邊的視線随之起伏，最終還是對改正揮棒姿勢的迫切感占據上風，略帶歉意地說了句拜托了。

绫濑先是抛了幾個球讓渡邊打打看，又拿出手機把渡邊擊球的樣子錄下來，對着錄像一幀一幀地觀察渡邊打擊姿勢的細節。

“基礎都掌握了，”绫濑說着，把手機塞給渡邊，拎起了一旁球棒，“不過你有一個在初學者裡很普遍的小問題。”

“在揮棒時，你隻運用了上半身的力量把球棒推出去，”绫濑一邊說一邊模仿渡邊的姿勢，“這樣揮導緻隻會打出正面的地滾或者高飛球。”

渡邊對比着視頻裡自己的姿勢和绫濑模仿的姿勢，覺得簡直幾乎一模一樣。

“看，你揮出的球棒軌迹是直接從斜上至下劈砍，”绫濑将姿勢拆解成一個個片段講解，“試着想象以本壘闆為底面的立體好球區，你的球棒從頂面中間削進去，擊球的角度偏下，這通常是地滾球或者高飛球的原因。”

……聽起來一點都不像小問題。

渡邊久志沉默了，一是因為聽不懂，二是因為想象不出來，三是因為他覺得自己完蛋了。

“我演示一下我的擊球姿勢，待會我會問你有什麼不同。”

等下等下，這壓迫感好像一個真的老師......渡邊沒想到還有課堂提問環節，趕忙提起精神。

渡邊全神貫注地看，但绫濑的打擊動作像驟然斷裂的弓弦。

“哐！”的一聲巨響，球劃出一條淩厲的線，将堆積在地上的球網向上拖曳到了極緻。

室内練習場裡的人都猛然回頭，本能地尋找這巨響的始作俑者。渡邊不好意思地回望過去，卻聽到绫濑用球棒敲了敲地面。

“注意力集中。”绫濑說。

渡邊下意識坐正了：“對不起。”

“不用道歉。需要我再演示一次嗎？”绫濑問道。于是接着他又打出了好幾球，特意隻用了五六成力量，好讓渡邊能看清動作細節。

“呃......呃，我覺得，差别是，绫濑同學您的球棒是有一個旋轉的角度，所以會水平進入那個，呃立體的擊球區......”渡邊一陣胡言亂語，說話聲音越來越小，尤其是發現绫濑正用微妙的眼神盯着他看。

渡邊又想道歉了。

“完全正确，”绫濑的聲音此時聽起來像是天籁，但很快蒙上一層疑惑，“不過為什麼要用敬稱？”

因為你的教學狀态真的很魔鬼啊！你本人竟然沒意識到這一點嗎！

绫濑沒過分糾結這個小插曲，繼續講課：“揮棒時，你身體力量的啟動順序是從下至上；擊球時，球棒的方向則要和球進壘的方向平行。理解了這兩點會好很多，你來感受一下。”

“不對，蓄力的時候重心太偏右了，雙腳都要踏穩。”

“邁步時手臂要保持分離。左腿往前邁時，右手臂反而要往反方向讓球棒稍微後仰，使棒尾指向捕手。”

“我再演示一次。”

時針剛好轉了一圈後，渡邊終于擊出了今夜最好的一球。

“哐——”

“呼......”渡邊維持着擊球的姿勢，震驚又欣喜地看着白球從半空中跌落，喃喃道，“難以想象，這球竟然是我打出來的......”

“很有成效。”绫濑絲毫沒有吝啬誇贊。渡邊轉過頭，臉上是從心底迸發的純粹喜悅。

“你先按照這個節奏單獨練兩天，我看看......今天周一，那我們周四晚上再繼續練習。”

“不知道怎麼感謝你才好，绫濑，”把球一一撿回球框時，渡邊再次表達了謝意，“你真的講得很清楚，比我國中的監督教得更好。”

绫濑輕笑，漫不經心地拍拍手上的灰，正色道：“因為今天是免費試聽，接下來我可要收報酬了。”

渡邊也鄭重起來，這是合理的，市面上的私教課可能也不過如此了，而且绫濑提出報酬也說明他願意長期教學......渡邊十指握緊了手中的棒球，既松了口氣的同時，又有幾分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