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幫我把這種巧克力包起來。”

“好的，需要幾個？”

清晨，店員剛出爐了今日面包，烘焙的香甜氣味幾乎濃稠可見。店員眼前是唯一的顧客，黑色的立領制服，身形筆直如竹，從一進門，那雙藍眼睛就認真地在各類巧克力間逡巡。

是今天才發現是情人節、匆忙來買巧克力的小情侶之一嗎？

正偷偷想着，店員聽見客人說：“九個，謝謝。”

好吧，不是情侶。

猜測錯誤，店員聳聳肩，動作利落地裝盒打包，但在她即将拿起最後一塊時被打斷了。

“這一盒請再加一塊這個。”

店員順着顧客的手指看去，是一塊愛心型的樹莓巧克力，外殼點綴着碎草莓幹，内餡是粉紅奶油，小巧精緻。

原來如此，雖然不是情侶，但看起來在努力呢。

店員輕快地說着“謝謝惠顧”，目送他的背影走進甜品店外的細雨中

——

榮純推開棒球部的門，意外地發現自己不是第一。

“绫濑前輩！”榮純眼尖地看見绫濑身前印着甜品店logo的白色紙袋，他甩下背包撲過去，“巧克力是給我的吧！”

绫濑正在看書消磨時間，他及時把榮純的魔爪攔下，親手抽出一盒遞給他：“情人節快樂。”

榮純抱着盒子笑嘻嘻地拖長了聲音：“果然是每個人都有啊，绫濑前輩真好呀~”

然後榮純就被绫濑不鹹不淡地瞥了眼。他的前輩放下手裡的書，掌心向上：“我的呢？”

“唔诶诶诶！”

榮純被問住了，早幾年他和小夥伴們也出于好玩互送義理巧克力，不過後來大家都覺得九個人互送巧克力實在麻煩，約定統一不送。

習慣成自然啊！榮純相當後悔，但也迅速想出對策：“這樣，白色情人節再還給你！這是傳統嘛！”

绫濑唔了一聲，不置可否。

榮純見狀，準備使出貼貼攻勢讓前輩害羞，這樣就能轉移自己沒買巧克力的話題了！他壞笑着湊近，卻聽見绫濑慢條斯理地說：“3月14日啊，我好像已經畢業了。”

現在是2月14日，距離绫濑的畢業典禮還有兩周半。

榮純冒出下垂的狗狗眼，直接一整個蔫掉。

绫濑輕咳一聲，意有所指般說：“現在學校便利店或許還開門哦。”

咦咦？前輩是不是讓我立馬去買巧克力送他？

榮純看着狀似神色自若的绫濑，從他不斷眨動的眼裡硬看出了一絲期待。

既然是前輩難得的請求！榮純捏緊手裡的巧克力盒，像隻護食的小獸。但下一秒他就伸手把巧克力遞回給绫濑。

“絕對不是要還給前輩哦！”榮純大喊，金色的眼睛裡滿是笃定，“我現在就去買巧克力！等會請前輩一定要和我交換！”

果不其然，绫濑立馬彎起嘴角，榮純也跟着露出清亮的笑容。巧克力被抽走的同時，榮純感到指尖也被若有似無地撫過，又聽見他說：“我在這裡等你。”

“好！就算是巧克力pocky前輩也會收的對吧！”

得到肯定的點頭後，榮純飛快地向學校的便利店跑去，但是——竟然連pocky都沒有了！

榮純崩潰地看着被掃蕩一空的便利店零食區，最後妥協，拿了一包各種口味的棉花糖垂頭喪氣地走向收銀台，他拎起那袋棉花糖晃了晃：這個棕色的應該是巧克力味吧？

不管啦，反正前輩很好哄的！榮純很快完成自我說服并往回跑。

赤城中學是個很小的公立校，幾棟教學樓占據了大半校區，在學校的哪個角落都能看見棒球場的影子。榮純熟練地穿過學校的大道小徑，一路望着前輩在的方向，很快又回了活動室的門口。

裡面已經有了說話聲，是一個女聲，但不是若菜的。

作為直覺動物，榮純福至心靈般放輕腳步，貼在牆壁上，小心翼翼地探頭去看。門縫裡的金色發絲點亮了榮純的視線，女生背對着他，手上拿着包裝精緻的巧克力盒，灰藍色的格紋，和绫濑前輩眼睛同樣的色調。

這是一個告白現場。

救命啊！榮純在心裡哀嚎一聲，他錯亂地後退幾步，在呼吸愈發急促扭頭逃離了女生堅定而清晰的那句話。

“我喜歡你。”

——

“謝謝你的心意，井上同學，但是抱歉。 ”

绫濑雙手接過那盒巧克力，低頭輕聲說道，對面女生繃緊的肩膀微微一滞，又快速地舒展開，像是終于卸下了重擔。

“巧克力我會好好吃完的。”

井上理佳隻是點點頭。她靜靜地站在門縫的光裡，似乎在盯着空氣中的灰塵粒子發呆。

嗚，榮純怎麼還不回來解救我啊。正當绫濑絞盡腦汁地組織語言安慰告白失敗的井上時，她卻突然開口。

“绫濑同學，你真的變了很多，”井上蹙眉，慢慢地說出内心思緒，“去年有人向你告白，你請她不要再來打擾你。”

……好沒禮貌！但聽起來真的很像國中的我會說的話！對此绫濑隻能滿臉沉痛：“非常抱歉。”

井上搖搖頭，沒有糾結這個問題，繼續道：“大家私底下都說你是冰山，但你突然認真打起了棒球，還真的帶棒球部奪冠了。”

她恍惚了一瞬，意識又回到了去年的炎炎夏日，她暗戀的同班同學像換了一人般，在棒球場上用盡全力，裹挾着泥土和熱浪和後輩們擁抱......

井上拉回思緒，發現绫濑臉上的尴尬一閃而過。

“不要誤會，我并不覺得你是冷漠的人，”井上有些急促地解釋，她臉頰浮現薄紅，“我一直有在注視着你，我隻是想問......”

在無數隻有她知道的時間縫隙裡，窗邊黑發少年的側臉始終沉寂，靜得仿佛能聽見他的呼吸聲。

直到有一天——

井上鼓起勇氣，問出了讓她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為什麼會有這麼大的改變？”

在你身邊的無人之境裡，是什麼改變了你呢？

——

榮純狂奔五百米，站在空曠的棒球場上大口喘息，不知所措地四處張望，死死抱住手裡的棉花糖。

不對啊，榮純缺氧的大腦開始運轉，我幹嘛要跑！應該留下來狠狠看前輩笑話才對啊！

回首看去，活動室所在的平房已經縮小數倍。榮純洩了氣，他踩在親自掃過雪的外野草地上，來回踱步，嘎吱嘎吱地摧殘那些剛出生的小草苗。

“小榮！”清亮的女聲響起，這次終于是若菜。

榮純像出遠門回家見到親人般抓着若菜大哭。

“若菜！你聽我說，绫濑前輩是渣男！”榮純抹掉眼淚開始控訴，“問我要巧克力還收别人的，過分！明明我隻收了前輩給我的而已！”

“也隻有前輩給你了吧。”

被戳穿的榮純更加傷心落淚。

“是有人在活動室裡和前輩告白嗎？”若菜問到，她遠遠地就看到榮純一個人孤零零站在棒球場上，于是先行過來。

看着榮純滿腹委屈好似被搶走糖果的孩子，若菜忍不住笑他：“绫濑前輩一直都相當受歡迎啊......你竟然不知道？”

榮純點點頭，又遲疑着搖搖頭。

于是若菜分享了關于她和绫濑前輩的一件小事。

“若菜，你和绫濑同學關系那麼近，就幫我交給他嘛？”

平時完全不熟的學姐親昵地叫着她的名字，讓若菜聯想到過分甜膩的糖果。三位學姐将她叫到樓梯間鮮有人經過的拐角圍住她，更是不由分說地将情書塞到她手中。

绫濑前輩肯定不喜歡收到這些的。粉色書信被若菜收了兩天，直到背包裡都染上了書信散發的淡淡香氣，她終于小心翼翼地把這燙手山芋交到了绫濑手裡。

“當時绫濑前輩以為是我寫的情書，整個人都驚恐到扭曲了。”若菜回憶。榮純發出嗤嗤的嘲笑聲，又催促若菜繼續。

得知隻是轉交後，绫濑前輩展現了劫後餘生般的輕松，但很快又皺眉詢問起這件事的細節。前輩思索片刻，擡頭說：“幫我把她們約出來吧，我來處理。”

于是第二天，同樣的樓梯間拐角，這次若菜站在了绫濑前輩身後。她緊張地看着绫濑前輩從包裡拿出絲毫未動的情書，退回給了三個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