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分了。赢了。

廣川順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氣，藍色的天空晃得刺眼，指尖殘留着擦過本壘闆的餘熱。真的成功了。

一隻手出現在眼前，黑發藍眼的前輩棒球服上是跌倒時沾上的土漬，微笑說道：“跑得漂亮。”

“哈...哈哈...不再多誇我兩句嗎。”廣川順借力道站起，拍了拍身上的土還想再開兩句玩笑，就被飛撲過來的人影打斷。

“太棒了阿順！赤城的飛毛腿！是風的寵兒！”連串的誇獎和榮純一起砸向廣川順，差點把他撲倒，绫濑順手扶了一把肩膀才穩住兩人。

“绫濑前輩也好厲害！名監督！”星星眼如探照燈一樣讓光芒集中在绫濑身上，“最後那個球都能觸出去，太強了！！”

那是因為是跟你學的觸擊啊。

绫濑看着整隊間隙還在拉着所有人興奮過頭的榮純，回想起前世在軟銀鷹，雖然太平洋聯盟的指定打擊制度解放了投手的打擊訓練，但榮純那一手不講道理的因果律觸擊法，讓他時不時還能撈着打擊的機會。監督還專門讓所有打者都來讨教了一遍。

解說依然在孜孜不倦地總結整場比賽，稱其為堪稱經典的下克上的一戰。觀衆席自發地一起大喊赤城的名字，為勝者喝彩。

摔倒時膝蓋好像有點疼。绫濑和大家一起摘下棒球帽，向對手鞠躬敬禮。擡頭時正好看見對面同為2号捕手丹生的黑臉，看上去可能死命盯着走神到天邊的绫濑有一段時間了。

這表情不會是想打架吧。绫濑默默瞥了眼裁判的方向。

赤城中學歡呼着跑回闆凳席，向自家應援席鞠躬感謝，熱熱鬧鬧地商量接下來怎麼安排。輸掉的長野學園的隊員也沒心思久留，花笠更是失魂落魄地扭頭就走。

隻有丹生眼底一片赤紅，走過來對绫濑伸出了右手，不由分說地握住绫濑的手上下晃了晃，僵硬說道：“為我之前的話道歉。最後一局很漂亮。”

耳尖的榮純豎起了耳朵，好奇地停下腳步望了過來。

不等绫濑回應，丹生又轉頭問榮純：“你的郵箱地址是多少。”

喂幹什麼這是。绫濑心裡警鈴大作，這場面真的相當眼熟。關于比賽後榮純被别隊要line要ins要郵箱這件事他能出本書。

頂着绫濑的死亡凝視，丹生坦坦蕩蕩地看向榮純。榮純眨巴眨巴眼睛，回應了一個超大的耀眼笑容，爽快地說：“可以哦！我一會就把郵箱地址告訴你！要等我看看手機！”

好借口榮純！雖然知道你八成是認真的但是現在把他打發走就對了！绫濑暗中點了個贊。

一根筋的丹生點點頭，留下一句“希望之後有機會幫你蹲捕。”後就匆匆追趕自家隊員離去。

呵，想得倒挺美。

绫濑不自然地活動了一下膝蓋。他長出口氣，終于結束了。繃緊神經下的腦力和體力的消耗比他想象得還大，尤其是他本就不是體力條跟開了挂一樣的超長續航型球員。

說到這個...绫濑看了一眼榮純的左手，剛想開口詢問，卻聽見榮純說：“隻有一場比賽了呢，去全國。”

棕發少年背對球場而站，身後是整片淩亂的土地和草坪，等後天到來，這塊神聖的球場會迎來春天的最後一場比賽。

他金色的眼睛比正午的太陽也不逞多讓，光彩奪目，嘴角的笑容滿懷豪情，和剛剛的元氣笨蛋判若兩人，迸發出攝人心魄的氣勢。

绫濑微微失神，咽下了種種情緒和關心，隻是點頭回應：“是啊，一起去全國吧。”

就像一開始說好的那樣。

——

“來咯！天婦羅炸蝦便當！老師經常來這個球場看球，知道這家的便當是附近最好吃的！”

佐野親拍廣告一樣左手高舉便當，放在所有人面前，右手戲劇化地緩緩揭開蓋子，精緻的菜肴仿佛伴随着燈光特效一樣華麗登場。

晶瑩剔透的沼蝦上裹上了一層酥脆輕薄的面衣，紅嫩的蝦尾裸露在外，和金色的面衣相稱，蘆筍和藕片等青青白白的配菜整整齊齊地碼在米飯旁，讓人胃口大開。小格子裡的醬汁混合着淡醬油和高湯的鮮味，老道的廚師總不忘在最後加半湯匙的白蘿蔔泥增添清香。

“哇哦——”大家捧場地驚歎起來，挨個從佐野親手上接過便當，松松散散地坐在觀衆席上邊吃邊聊。一會下午還有半決賽的第二場，許多觀衆如他們一樣席地而坐，和朋友一起買份便當和啤酒，消磨比賽開始前的悠閑時光。

“佐野親珍的hin會次啊”（佐野親真的很會吃啊）榮純嘴巴裡塞得鼓鼓的像隻倉鼠，還不忘為佐野親的品味奉上誇誇，把佐野親哄得喜笑顔開，順手把碗裡寶貴的炸蝦給榮純夾了一隻。

連棒球場附近的哪家便當好吃都知道，真的是骨灰級棒球迷啊...绫濑坐在一邊咽下裝點着海苔的米飯，不去看人群中心榮純和佐野親二人的耍寶相聲，開始思索後天和北信學園的比賽。

雖然比賽還沒有開始，但出線的一定是北信。或許這是整個棒球場所有人的共識。

北信的榊原直人。從二年級開始擔任王牌，又在三年級接過主将和四棒的責任。ACE、四棒、主将，這位北信的鐵壁抗着隊伍，踹翻了昔日霸主長野學園，把長野縣軟球大賽的優勝旗留了整整兩年。

而在這之前，北信也隻是和松代一樣的四強常客，偶爾客串決賽的背景闆而已。

相當棘手的對手。绫濑從包裡抽出若菜通過比賽錄像悉心繪制的記分冊，邊吃邊看起來。四周漸漸安靜下來都沒發覺。

因為得時不時騰出手把記分冊翻個面，绫濑一小口一小口地慢慢吃完，準備起身把盒子扔進垃圾袋，看到的就是齊刷刷盯住自己的十雙眼睛。

怎怎怎怎麼了。绫濑再活八輩子也不适應處于人群視線中央，他有些局促地縮縮肩，嘴角沾上飯粒了嗎。

“太努力了！真的太努力了！誰見了不感動！”榮純一大早就三兩口地吃完了便當，剩下的時間都在暗中觀察绫濑。現在看到他終于從記分冊裡抽出身來，終于憋不住，唰地擰開水龍頭流下寬面條淚，戲劇化地感歎道。

還沒完，榮純一個箭步蹿到绫濑面前，左手搭上了绫濑的肩，右手在他胸口比比劃劃，誇張地對其他人說：“在吃飯的時候還不忘比賽！面對這樣的前輩，我們後天不加油努力，對得起他的付出嗎！為了绫濑前輩！”

“對！為了绫濑前輩！”廣川順一砸手上的筷子，第二個站起來高舉雙手起哄。其餘人也偷笑着大聲附和，甚至鼓起掌來。

救救我。绫濑看着甚至被調動了情緒加入的陌生路人們，羞恥地閉上了眼，克制住把臉埋進雙手的沖動。

佐野親悄悄拿出相機，在一片快活氣氛中記錄下這一刻。畫面的中心是紅透了臉的绫濑和快樂地揮動右手打節拍的榮純。

在事态逐漸失控到周圍所有人都開始高喊绫濑的名字時，绫濑終于胡亂應了幾聲，扯過一邊垃圾袋借口扔垃圾奪路而逃。

榮純直到绫濑的身影看不見了，才回頭對夥伴們做鬼臉壞笑：“我突然發現绫濑前輩其實真的很好捉弄啊嘿嘿嘿。”

柴田信白了一眼估計都樂得忘記自己是誰的榮純，下次被前輩轟出本壘打的時候還不是哭唧唧的。

若菜幫绫濑收好記分冊，順手用它敲了一下榮純的頭：“好了，等前輩回來就要收拾你了。”

榮純還是那張壞笑臉，毫不猶豫地說道：“绫濑前輩才不會咧。”

绫濑前輩正站在洗手間入口處的鏡子前，揉着鼻梁反思自己是不是太慣着榮純了這一既定事實。

最裡面隔間的門吱呀一響，绫濑正準備離開，一轉頭卻看到花笠眼睛通紅地出來。

哦豁，巧了嗎這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