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衡被吓了一跳,轉身就看到白日裡那個客棧老頭正站在自己身後,連燈都沒點,也不知道來了多久了。
“名字。”老頭接着道。
“我的名字麼?”甘衡轉頭問那個姑娘。
姑娘眼神溫柔又羞澀,她垂着眼微微點頭。
“甘衡,甘甜的甘,衡量的衡。”
姑娘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似乎還想再比劃什麼,卻被老頭喊了一聲:“嫣兒!”
姑娘眼神暗下去,撲閃了兩下眼睛,再沒有動作了。
“回去。”老頭威嚴道。
姑娘沖甘衡微微點頭,乖巧聽話地朝屋内走去。
可等姑娘轉過身後,甘衡赫然發現,那單薄瘦弱的背後還挂着一個不願往生的惡鬼!
惡鬼似乎魂魄不全,隻有半截身子挂在姑娘身上,他注意到甘衡的目光,歪着腦袋怨惡地凝視着甘衡,那雙血淋淋的手占有欲極強地環住了姑娘的脖頸,是一種近乎禁锢的姿勢。
甘衡皺眉,想叫住那小姑娘,卻被一旁的老頭打斷了。
老頭踢了踢地上躺着的兩個人,沖甘衡道:“搬走。”
他什麼也沒有多問,似乎已經習以為常,輕車熟路地扛着人就往外面走。
夜裡寂靜無聲,沉羌的黃沙地裡隻有一種沙蟲,它們夜裡不叫,隻有白天裡吵鬧得厲害。
現下四周昏暗,靜谧得讓人覺得可怕。
甘衡跟在老頭後面,兩人像扛屍體一樣,把那兩酒鬼扛出了客棧。
等收拾好一切,老頭問甘衡:“哪人?”
“南堤的。”
“娶妻……沒?”
甘衡一噎,搖了搖頭。
老頭:“為何?”
甘衡一笑,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頭:“像我這樣考不上功名,要家世沒家世、要錢财沒錢财,還整天在外面遊蕩的,沒有姑娘會願意嫁的。”
再說了,荀樾老頭給他算的那命,他一直都還記着在呢,無兒無女的破财命,他這輩子是沒想成親了。
老頭給甘衡倒了一杯酒,“南堤……離……離這兒……不、不遠……”
甘衡這才發現原來這客棧老闆之所以每次說話都隻兩三個字往外面蹦,是因為他是個結巴,字說多了就說不明白了。
他瞬間有些哭笑不得,之前還以為這老頭脾氣臭,說話都不願意多說兩個字呢。
甘衡點點頭,連忙應和他:“是的,南堤離這兒挺近的,但沒想到沉羌這兒這麼缺水,南堤那卻是以打漁為生。”
老頭似乎好像閑不下來,他站在櫃台那就開始擦桌子,惱道:“這兒……是……被、被……蠻……蠻子燒的!”
種什麼燒什麼,養什麼搶什麼。
甘衡也無奈地歎了口氣。
“多……多留、留幾日。”老頭看着甘衡。
甘衡喝着杯中的酒,才第一口,喉嚨裡就如烈火灼燒,難以下咽。
他捂着嘴,表情痛苦:“好……辣……”
老頭耷拉着眼皮,一笑起來就疊出一層褶子,“沉羌……酒、酒是……是這……這樣的。”
甘衡本來酒量就不好,這一口下去,感覺臉上都燒起來了。
“沉羌倒是可以多留幾日。”甘衡眼底開始有些微醺,“反正我已經耽擱不少時日,也就不急着趕路了,到處看看風景。”
他實在是發暈,站着都晃蕩了一下,整個人頭暈腦脹的,大着舌頭道:“我就……先……先回房……房。”
老頭看着甘衡一步一歪,就差扶着桌子出去了。
他再低頭一看桌上杯子裡的酒,一口的量。
老頭嫌棄地搖搖頭,心想,做沉羌的女婿,怎麼能夠不會喝酒呢?
苛醜自己一個鬼在外面生了半天悶氣,回到客棧一看,甘衡早就躺在床身呼呼大睡了,身上還一股酒氣。
他背着手站在床前,半是懊惱半是委屈。
懊惱自己對床上這人真是沒點脾氣,見到他這樣沒心沒肺地躺在床上,第一反應竟是他踹被子了,冷不冷?
又委屈自己都沒回來,他也一點不擔心,不等自己回來也就算了,還說不定喝酒喝得多潇灑呢。
苛醜望着甘衡半響,慢慢蹲下身去,他靠坐在床榻上,将腦袋輕輕地依偎在床邊。
他說:“騙子。”
尤嫌不夠,臉又蹭着褥子一路靠到甘衡手邊。
他像是發現了什麼很好玩的東西,像個孩子一樣睜開眼又閉上眼,那卷翹的睫毛随着他的動作上下撲閃着,每一次都會蹭過甘衡的手臂。
甘衡夢中覺得癢,他皺着眉手瑟縮了一下。
苛醜連忙安撫地将臉輕輕貼上去,親昵地蹭了蹭。
他好似想到了什麼,臉埋在甘衡手臂裡就開始低聲發笑。
就……像是回到了從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