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醜不解。
“當時普天下百萬黎民朝不保夕,可我們手中隻有這八千兩資身立命,所以當時在我眼裡,八千兩貴,一千命賤。可你不一樣,人命在你眼裡始終都是一個價。”
“我曾為這種事菲薄過你,還記得嗎?罵你是優柔寡斷舍本逐末。後來在病中我想明白了,你這一生,成也在此,亡也在此,但沒有此心,是斷然不行的。”
“這片土地上的君主來了又去,去了又來,幾千年興亡之道隻有一句話,能不能當好一個母親,或者說,能不能演好一個母親。”
“明卿,你能,我不能,所以當年塗漆吞炭時說的話,我們換一換,我認你當老大,就是認你當一輩子的老大。”
一切計劃都說定了,李醜拖着身子躺下來,賀斂給她掖住被角。
“明卿,入宮的事你打算怎麼瞞住豈石?”賀斂問。
“瞞她?”李醜昏昏欲睡。
“你可是當妃子,難道要告訴她?她可不能再受這麼大的刺激了。”賀斂壓低身子勸告李醜。
李醜帶着睡意說道:“我不光告訴她,我還要帶上她,把她綁到褲腰上日夜拴着。放心……我入宮後姓謝,要和皇帝有瓜葛,太後搶在趙豈石前面先吃了我。”
“你怎麼考慮這麼周全?”賀斂問。
李醜朦朦胧胧“嗯?”了一聲。
“我說,你怎麼考慮這麼周全?你也喜歡她啊。”
李醜翻了個身把臉埋在被子裡,“現在不是想那些的時候……”
次日,李明卿夜侍兩宅的消息果然在孟不疆一群人裡傳開了,今夜他們在秦淮河上遊船。
“哎!李公子您小心。”
李明卿竟然沒缺席,隻是上船時腿腳很不利索,看着是一條腿扭了。
“李少腿怎麼了?”有相公故意問道。
“我猜是賀将軍弄的,他一看就是床上花樣多的。”有人嬉笑道。
“哎——我說是趙将軍,趙将軍力氣大。”
衆人不懷好意地看笑話,李明卿隻有怪窩囊的一笑,走向孟不疆身後那把椅子,那是他一貫的位置。
“坐那去。”孟不疆今天卻不讓他坐了,手一指遠處的空座位,把他支去那裡。
李明卿愣怔地看了孟不疆一眼,低頭接受了這個安排,又一瘸一拐地走去遠處。
真可憐,前些天那麼潇灑漂亮的一個人,經過昨晚一夜,像是頭也擡不起來了,人也木讷了。衆人都看着他。
這晚的遊船夜宴被孟不疆草草結束,往後幾天的席宴他也都沒再叫李明卿。
李明卿也曾來找過,孟不疆都不見,今日的局擺在停月樓,他又來了。
“少主爺,李公子在下面呢,還是打發他走嗎?”手下人問道。
孟不疆挑開窗向樓下看了一眼,看李明卿正在門口地面上站着等,雙手握在身前捏來捏去。停月樓是敕造,沒身份的人非邀不得入。
“打發他走。”孟不疆把窗子放下,回桌繼續玩牌。
這些天大家都看得出來,李明卿這是不受少主待見了,成了明日黃花了,隻是桌上一時少了那個最會玩最會笑的人,大家還有些不習慣起來。
“這李公子啊,肯定是把錢都花光了,想找少主救濟呢。”有姑娘一邊玩牌一邊笑道。
“哎,如今趙将軍賀将軍都在城中,你說他不會去找他們要錢啊?”另有姑娘捂嘴笑道。
“找他們?明卿那腿腳我看今天還沒好呢,隻怕是躲他們還來不及。”有公子今天碰見了李明卿,由此說道。
場上沒了李明卿,大家的話題還是離不開李明卿,孟不疆默不作聲地玩牌,打完了一局,他重新走到窗邊。
“他是怎麼回去的?”孟不疆挑開窗戶,樓下已經沒了李明卿的身影,他向手下問道。
剛打發完人的手下來回複,“少主,我看他是走回去的。”
确實,那人的錢從來剩不下,如今肯定雇不起驕子了。
孟不疆回頭問:“還瘸嗎?”
“呃,是挺瘸的,走起來一拐一拐的。”手下說。
孟不疆把窗戶放下,重新坐回去。
“少主,停月樓到李宅挺遠的吧,要不我叫馬車去追他?”有心腹觑着孟不疆的神色,揣度着他的心意說道。
誰知道人這會走到哪去了,孟不疆擺擺手,算了。
或許就是因為沒叫這個車子,孟不疆心裡反而放不下這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