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天到了濃州,輾轉找到賀斂寄宿的地方。
那是城外一處農居,依山傍田,三五小院,都破敗灰頹。
車子還沒駛近,四周的馬蹄聲中,漸漸刺入一陣哭嚎。
那嚎聲比雞鳴更高亢,比炊煙更悠長。
李醜一下從車裡探出身子,愣愣地看着前面的院舍,側耳聽。
“怎麼了?”趙硙也跟着探出來。
“哭,你聽見了嗎?”李醜瞪着眼睛偏着耳朵。
“沒啊。”不光趙硙沒聽到,其他人也都沒聽出來。
“要要!”李醜喊了一聲,腳在車闆上使力一蹬,騰身躍上旁邊跑着的馬,奪過缰繩一馬當先跑遠了。
李醜第一個翻身下馬,往哭聲陣陣的院子裡跑。
院子被闖入,大個子老二先吓得撞出來,愣愣的和李醜擦肩而過。
李醜跑進屋子,看見農家的土炕上,一個小丫頭正在那撒潑打滾呢。
李醜冒着房梁随時被嚎塌的風險,大步走近把要要拎起來抱進懷裡。
土坑燒得熱,要要在上面滾來滾去,把自己烤成了個燙土豆。此時燙土豆汗哄哄的,坐到李醜臂彎上,哭卡在了嗓子眼,張着半張臉的大嘴愣住了。
“哭什麼呢,給我号喪呢?”李醜給她摸了一把臉,緊接着在臉蛋上親了一口,然後抱着人出去。
“彌光呢?”李醜大步不停地去闖其他屋子,話是問院子中的大個子老二。
“李老大,賀老大不在這,”大個子老二攔她,一指西邊說道,“在最遠的那處院子呢。”
為什麼住最遠的院子,原因好難猜啊。
李醜一邊邁步出院,一邊看懷裡那個炙手可熱的小土豆子,“你是不是把我的彌光鬧慘了?”
這會兒車馬隊伍也到了,趙硙走在最前面,趕上李醜,和她并肩跑向西邊院子。
“彌光!”
“彌光!”
“彌光彌光彌光!”
兩個人一連串叫着跑進房,正和邁步出來的賀斂遇上。
“彌光——”李醜這回都帶上了哭腔,把懷裡的小烤土豆向趙硙一抛,雙臂就抱上了賀斂。
賀斂抱着李醜笑了,眼睛越過她看向趙硙,又看向她手裡的要要,要要這會兒正睜着桃子眼打着哭嗝。
“真是什麼人養什麼物。”賀斂笑得咳嗽,拍着李醜讓她放開自己。
李醜剛放開手,趙硙就也抱了上去,賀斂手搭上她後背,一摸便問:“受傷了?”
“已經不要緊了。”趙硙說着松開她,打量她的身體如何。
三個人對站相視,都有太多的話要說,因為每一句都重要,所以反而堵住了,隻剩眼睛炯炯生光。
“别把手下晾在外面,先買菜布宴,接風洗塵,有話晚上我們關門說。”還是賀斂先說道。
對。李醜轉身要去叫人,還沒邁門檻背後就有吭吭聲,她又轉身,把咧起嘴的要要裹進懷裡。
“這事你等着我和你算賬,慣成什麼了。”賀斂撐身坐在榻上,咳嗽着瞪向李醜懷中。
安置車馬,擺宴慶功,請郎中看病看傷,一直忙到夜裡才休。
趙硙的身骨健壯,傷勢自己挺過來了,郎中給開了外用内服的藥,繼續養養就好。賀斂的根底不牢,病中又颠沛過度,落下了病根,今後都要好好調理。
到了歇息的時辰,四十多号手下在幾個院落裡睡下了,趙硙李醜放着自己的床不睡,擠到賀斂房裡去。
于是本就不大的小屋裡,躺下了三個半人。
賀斂獨自睡在小土炕上,她體虛覺輕,經不得和人同眠。李醜趙硙貼着炕打了地鋪,還抱着一個要要。
李醜把路上帶的那點銀霜炭都搬來了,燒上炭盆,屋子裡溫暖如春,睡在地上也不冷。
“要要!”屋子裡中氣十足的一聲。
李醜蹲着弄炭的工夫,要要就從鋪蓋上爬過來了,爬到李醜身上要貼貼。
“九處打鑼十處有你,你是什麼樂器成的精?嗓子哭不廢?”李醜隻得伸手抱住她,趕緊把炭盆弄好,帶着回去躺下。
“每天嚎完就是吃喝,吃飽喝足接着嚎,一頓能吃一大碗米飯,牛乳是哭時解渴的,還要另算。”賀斂用過飯喝過藥,此時靠在炕上閉目養神,輕輕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