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硙不禁佩服李醜，這黑店背倚一座孤山，他們能猜出這家黑店是山上土匪寨子設在山腳下的探報，可李醜這個從無經曆的十歲孩子竟然也能猜出來。

不光如此，李醜還能設局，故意放跑一個人，讓那人本能地逃往老巢，再故意拖長時間，讓那人跑到山路上再射死——這時候讓剩下三個人畫路線圖，他們都不敢亂畫了，因為都不知道那個逃跑的人沿正确的路跑了多遠。

最重要的是，李醜這個十歲的孩子能拉滿一張弓，能百步穿楊。

趙硙的目光追随着李醜走。

李醜一步步走向角落裡歇坐的賀斂，湊近身前的時候，她疼得呲了一下牙。

那弓對于她一個十歲孩子的臂長太刁難了，抻得她抽筋。

賀斂本來也在用欣賞的目光看着李醜，此時沒忍住，低頭偷笑。

“揉揉。”李醜悄悄和賀斂說着，坐到她身前的桌子上，把胳膊暗中遞給她。

賀斂現在虛得連給她揉胳膊的勁都沒了，勉強摸摸她，誇她一句“真厲害”。

這些天賀斂在雪裡掙命，實在是熬空了身體，方才趙李帶衆人裡應外合拿下了這個黑店，她才被人攙扶着進來，躲在屋子最深處避風歇腳。

趙硙親自給賀斂搬過來炭盆，又說：“已經讓手下熬上米粥了，後院雪裡除了藏着死屍，還有幾大塊他們留着自己吃的黃牛肉，還有凍豬凍魚，腌好的醬菜，你想吃點什麼？”

賀斂擺擺手，隻等粥熬好了，端過一碗來慢慢地喝。她的身體她自己知道，幾日幾日的饑荒把胃害苦了，隻敢這樣一點點地灌些米湯，循序漸進地加餐。

李醜嚼着牛肉守着賀斂，把要要塞給趙硙管，反正要要有了食忘了娘，這會也顧不上纏她了。

米粥還剩下半碗，賀斂就放下了，她從胸中歎出一口氣，帶着熱粥的溫度，出喉化作白霧，她似乎是終于緩過來點兒了。

“問問他們，此地是哪裡，寨名叫什麼，頭目是哪個。”賀斂動了動手指，讓李醜附耳過來聽她說話。

李醜湊得很近了才聽清，點點頭。

那三個小喽啰被隔開各自畫着山寨地圖，他們這會是真的老老實實，半點妖招不敢使，李醜走向其中一個，把這幾件事都問出答案。

“此地是奮州宜郡黃蝶縣西南的郊外......寨子名叫山寨，頭目名叫大王。”李醜神情古怪地回來跟賀斂彙報。

說完最後一個字，她低頭“噗嗤”一聲笑出來。

趙硙湊到旁邊聽完，拿起皮繩就走，綁成一捆去抽那個剛被問話的喽啰。

想都不用想，這麼答話就是故意在耍她們，趙硙揮着繩子運力抽完了，走去問下一個喽啰。

結果是問一個抽一個，等把三個喽啰都抽廢在地上，趙硙終于相信了，他們的寨子就叫山寨，頭領就叫大王。

“你們老大是怎麼想的？”趙硙皺眉問趴在地上起不來的喽啰們。

喽啰仰頭看着趙硙，淚淌一地，“可能、嗚嗚嗚可能就是想讓我們這種手下洩密的時候，挨這麼一頓好抽吧......”

衆人都歡快地笑了起來。

這小酒館的前堂和後廚連通，隻用簾門隔斷。此時簾子掀開門打開，聚滿了李醜趙硙的幾十個手下，每個人手裡都拿着酒肉。

這是他們自芝城逃生以來最快活的一天，有肉吃有酒喝，有地方避風烤火，而且他們有信心，靠着他們的兩個老大，他們即将要占領一個山寨。

“這三份地圖畫得沒有出入，全對上了，這條小徑是寨子為逃難而秘密設置的，一路沒有探報，我們沿着這裡潛上去，直搗頭目老窩，擒賊先擒王。”趙硙拿着那三幅畫好的地圖去給李醜和賀斂看。

賀斂在茫茫白雪裡熬花了眼，此時擺擺手，隻讓李醜去看。

李醜接過三張草紙，一張張翻看，那寨子的布局畫得十分細緻，哪裡是兵器庫哪裡設哨探，哪裡人馬最多哪裡直通大王居處。趙硙的計策簡陋冒進，但憑借這地圖，隻要略多設些計，不愁拿不下這個幾百人的山寨。

看完了山寨布局，李醜的眼睛停留在一張紙上。畫這張圖紙的喽啰格外獻殷勤，不光畫了山寨裡面，還把山寨四周的道路村莊都圈畫出來了。

“羊腸谷......”李醜看着山寨南面被圈出來的夾山小道，皺起眉頭默默念着，像在追憶着什麼。

畫這張圖紙的小喽啰聽見她說話，連忙接話道：“這個羊腸谷是我們山寨的聚寶盆，山寨就是靠它富起來的，您别看這個山谷窄小不起眼，南來的客人要想去祥州、弓州都打這裡走，走這裡比官道省了幾百裡路程呢。”

“羊腸谷......”李醜愣愣念着，回頭看向正抱着熱茶閉目養神的賀斂，“彌光，這個羊腸谷你有印象嗎？”

賀斂被問得睜開眼，看她遞到眼下的圖紙，漸漸地想起來了，說道：“好像是哪處莊子......必須要走這裡。”

她說的含糊，李醜卻聽明白了，眼睛蓦然一閃。

跪在地上的小喽啰裡，也有人眼珠一動，趙硙瞧見了，拎着皮繩走過去，指着他道：“說。”

那喽啰低頭答道：“定北王在奮州南面留着的十幾處莊地，莊頭每年上弓州進貢都要抄近路走羊腸谷，是我們寨子的常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