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晴姑娘,正如我所說,此事關乎你的婚姻,所以我想請你對我如實相告。”孟允抒問道,“在小報上刊登廣告尋覓良配,你是否同意此事?”
初晴躊躇了一會,迅速瞥了兩人一眼,又趕緊把頭垂下。
“我以黎民報社的信譽擔保,今日你對我們所說的話不會有旁人知曉,你不必對我們隐瞞。”孟允抒安慰她放心,“若是沒有你的授權,我們不能貿然刊登這則廣告。”
沉默片刻後,初晴終于斷斷續續地給出了一個回答。
“我同意此事,但我仍有顧慮。”
她講起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如今我年方十九,早就已經到了出嫁的年紀。其實在三年前老爺和夫人就說要将我嫁人,但那時我并沒有成婚的想法,于是小姐替我在其中調解,讓我的婚事一推再推。後來我的年歲長了些,老爺和夫人說今年必須要為我定下一門親事。”
孟允抒了然地點頭。在胤朝,家仆的婚事基本都是由主人牽線搭橋,最終定奪。如果一戶人家的丫鬟或小厮一直拖着不成婚,主家就會被外面的人指責他們苛待下人。
“當下我對成婚并沒有那麼排斥,若能尋得合我心意的郎君,那我自然也是願意的。”
初晴覺得這是件難以啟齒的事,所以她的聲音越來越低。
“老爺和夫人說,外面的人都不知根知底,所以想讓我嫁給管家的兒子。但是……”初晴沒有說下去,隻是歎了口氣,“他們說,都是因為我成天跟着小姐讀書,還在外面亂跑胡鬧,這才養出了這麼高的心氣。”
在許多主家眼裡,丫鬟配小厮天經地義。孟允抒看得出,初晴很抗拒這樣的安排。
“小姐知道此事後怒不可遏,她和老爺還有夫人大吵了一架。她說我與她親如姐妹,所以一定要為我尋個好人家。”初晴看看對面的兩人,“後來,小姐看日報時得知,黎民報社能夠幫人在報上刊載廣告,她就有了這般主意。”
孟允抒明白,鄭姑娘和初晴都是未出閣的女子,她們的人脈和社交圈都太過狹窄,想要從中挑選佳偶并非易事,不如通過小報廣撒網,或許還能找到更多機會。
“說句實話,我覺得小姐的想法不錯,可此事于她的名譽有損,所以我一直勸她打消這個念頭。”初晴絞着手帕說,“但我知道小姐的脾氣,她是個有主見的。小姐認定了的東西,旁人再怎麼阻攔都無濟于事。”
從方才的見聞和初晴的描述中,孟允抒将這主仆兩人的性格都摸了個七七八八。
初晴不排斥在小報上刊登征婚廣告,但她擔心鄭姑娘的聲譽會因此受損;鄭姑娘則對流言蜚語嗤之以鼻,并不在意旁人的眼光。
既是如此,孟允抒當然也想幫初晴促成一樁合她心意的姻緣,卻不知鄭姑娘是否做好了充足的準備,能否應對随之而來的輿論沖擊。
她先将這些問題放到一邊,轉而問初晴:“那你和鄭姑娘可有想好,你們如何通過這則廣告尋覓良配?”
初晴目光躲閃地點點頭,孟允抒見她整張臉都已經紅透,毫不懷疑她再繼續問下去,初晴會直接縮到桌子底下。
于是孟允抒叫夥計重新把鄭姑娘請了進來,向她提出了同樣的問題。
“孟社長請看。”鄭姑娘胸有成竹地笑笑,她從荷包中取出張紙,将其展開遞給孟允抒,“我和初晴已經事先拟好廣告内容,現在隻等孟社長點頭。”
孟允抒接過那頁紙,将其放在她和蕭謹言中間,好讓他也能看得清上面的字迹。
這則征婚廣告的前半部分和孟允抒見過的那些大同小異,無非就是些對于女方基本情況的概括,以及對男方提出的要求。
而後半段的内容引起了孟允抒的重點關注。
“各位符合條件的公子若有意向聯系,請仔細閱讀以下問題并作答,将信件寄給鄭姑娘。”
在收信地址下方,紙張上赫然寫着九個問題,俨然一份形式規整的考卷。這些問題中,有關于對婚姻的看法,有對于家庭關系和相處模式的思考,還有面對沖突的态度和解決辦法。
對此鄭姑娘解釋道:“如我所說,初晴是我唯一的貼身侍女,她的婚事我必須慎之又慎。我們經過讨論後,确定下了這些問題。若我們能夠收到來信,從他們的回答中就足以窺見其人的品行與想法,由此便可初步篩選出與初晴相配的男子。”
即使在現代社會中,很多人都隻是搭夥過日子,在胤朝就更是如此。許多夫妻在婚前甚至都沒見過彼此,跟别說觀念一緻。
因此,不幸的婚姻比比皆是。
孟允抒感慨道:“兩位姑娘真是思慮周全。”
她都有些懷疑這兩人也是穿越者了。
孟允抒将目光重新放到紙上,在那些問題後還有幾段話。她從标題和格律中能看出這是一首詞,但隻填了上阕,從中可見作者豪邁飄逸的氣勢,以及超凡脫俗的詞作水平。
“好文采。尤其是第三、第四句的意象對比,簡直妙極。”
孟允抒對此贊不絕口,她看向鄭姑娘問:“姑娘這是何意?”
“這些年初晴跟着我讀了不少書,她的夫君可不能胸無點墨。”鄭姑娘受到誇獎,毫不掩飾她的得意與驕傲,“這就是最後一題。這首詞的上阕是由我本人所作,下阕就留給讀者填寫。”
胤朝的文人尤其講究風雅,若是對得好,當然能加不少分。但有這上阕珠玉在前,要想對上一個合适的下阕使之渾然一體,這絕非易事。
孟允抒見蕭謹言端詳着那半阙詞,沉吟許久都未曾開口,像是在反複品讀。
“謹言,有什麼問題嗎?”
蕭謹言被孟允抒點了名,這才回過神來:“沒有。”
他看向鄭姑娘,神情莊重又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話。
“姑娘,這詞是你親筆所作?”
“那是當然。方才我不是說過了嗎?”
鄭姑娘的語氣頗為自得,半是嘲諷半是調侃地說:“難道是蕭主編被這首詞所展現出的文采震撼,不相信它出自我手?”
“不,我隻是想向姑娘确認一下。”
蕭謹言的語調變得恭敬起來,他望着鄭姑娘緩緩說了一句話,聲音竟然有些顫抖。
“姑娘,其實你不姓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