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隆體們已經停止行動,像斷電的機器般僵在原地。但空氣中仍彌漫着某種不安的電流,仿佛某種更大的系統仍在運作。
“沈忘甯,你确定△是自願的?”晚年安低聲問,“那為什麼林叙要追殺我們?”
“因為林叙不是真正的敵人。”沈忘甯的聲音透過通訊器傳來,帶着某種冰冷的電子質感,“它隻是執行者……真正的核心,是我們三個的分離。”
晚年安皺眉。
“什麼意思?”
“△、□、∞……我們被分開,不是因為實驗失敗,而是因為有人害怕我們合而為一。”
通訊器突然傳來刺耳的幹擾音,随後徹底斷開。
晚年安猛地擡頭——
城寨的陰影裡,一個身影緩緩走出。
機械林叙?不。
這個人沒有金屬面皮,沒有數據探針,隻有一張平靜到近乎冷漠的臉。
——△。
真正的△。
“好久不見,□。”△輕聲說,聲音裡帶着某種機械的質感,“或者說……晚年安。”
晚年安的瞳孔收縮。
“你……還活着?”
△擡起手,指尖閃爍着微弱的藍光。
“不,我已經死了。”他平靜地說,“你現在看到的,隻是我的記憶投影。”
他向前一步,右手輕輕按在晚年安的胸口。
——瞬間,記憶如潮水般湧入。
沈忘甯在東京服務器中猛地跪地。
他的機械右手不受控制地擡起,指向某個方向——悉尼。
“晚年安……”他咬牙低語,“△在引導我們。”
通訊器已經徹底失靈,但他能感覺到某種更深的連接——∞符号的共鳴。
他站起身,走向服務器的核心終端。
——是時候結束這一切了。
與此同時,九龍城寨中,晚年安的意識被拉入△的記憶深處。
——實驗室的最後一夜。
△站在控制台前,輸入了某個指令。
“林叙不會讓我們活着離開。”△低聲說,“所以……我們得分開。”
□(晚年安的原型)抓住他的手:“不!我們可以一起逃!”
△搖頭,機械右手輕輕撫過□的耳垂,留下那道傷痕。
“記住,當兩個∞相遇時……第三個就會覺醒。”
他按下按鈕。
——系統重置開始。
記憶中斷。
晚年安猛地回神,發現自己跪在地上,而△的投影已經消散。
空氣中隻留下一句話:
“去悉尼……找初代程世勳的船。”
三天後,悉尼碼頭。
沈忘甯和晚年安站在一艘廢棄的數據艦前。
船身上刻着模糊的标記——“7-∞”。
“就是這裡。”沈忘甯低聲說,“△的記憶指向這裡。”
晚年安摸了摸耳垂的疤痕,沒說話。
兩人登上船,艙門自動滑開。
——裡面是一個培養艙。
艙體裡,漂浮着一個沉睡的少年。
紅發。左耳垂帶着∞疤痕。
——□的原型體。
沈忘甯的機械右手突然劇烈震顫,像是某種共鳴。
“這是……”晚年安的聲音微微發抖。
“不是克隆體。”沈忘甯盯着艙體,“是最初的□……被藏在這裡。”
艙體旁的終端亮起,顯示一行字:
【當兩個∞相遇時,第三個就會蘇醒。】
沈忘甯和晚年安對視一眼。
“……要打開嗎?”晚年安問。
沈忘甯沉默片刻,伸手按在艙體上。
“我們沒得選。”
——艙門開啟。
紅發少年緩緩睜開眼睛。
“你們終于來了。”
他的聲音,是△、□、∞的混合。
——真正的完美變量。
沈忘甯的機械右手懸在半空,指尖距離紅發少年的眉心隻有三厘米。培養艙裡的液體順着少年蒼白的臉頰滑落,在金屬地闆上彙成一個小小的∞形水窪。晚年安站在兩步之外,左耳垂的疤痕突然開始發燙,像是被無形的火焰灼燒。
“你不是□。”沈忘甯的聲音比東京的夜雨還冷,“你到底是誰?”
紅發少年緩緩眨眼,虹膜裡流轉着不屬于人類的數據流。當他開口時,聲音像是三個聲道的疊加:“我是你們忘記的那部分。”他擡起手,掌心朝上,一個全息投影在空氣中展開——三個孩子站在燃燒的實驗室裡,手拉着手組成一個完美的三角形。
晚年安的配槍不知何時已經握在手裡。槍口微微顫抖,汗水順着扳機護圈滴落。“林叙的機械體說過,完美意識不應該有選擇。”他咬緊牙關,食指在扳機上收緊,“你是來回收我們的?”
少年突然笑了。這個笑容讓沈忘甯的機械右手猛地抽搐——太熟悉了,就像他在無數個午夜夢回時看到的,童年□遞給∞酸梅糖時的表情。“你們搞錯了一件事。”少年輕聲說,“林叙害怕的不是我們的融合……而是我們的選擇。”
船艙的燈光突然全部熄滅。在絕對的黑暗中,沈忘甯感覺到有冰涼的手指觸碰自己的機械右腕。刹那間,海量的記憶數據如決堤的洪水般沖進他的意識——
悉尼港的暴雨夜,初代程世勳将三個孩子藏進這艘數據艦;
東京實驗室的爆炸并非意外,而是△故意引發的;
林叙機械體胸口的培養艙裡,漂浮的從來不是大腦組織,而是……
“酸梅糖。”晚年安突然說。他的聲音在黑暗裡帶着奇怪的共鳴,“那些藍色藥丸……是記憶鎖。”
燈光重新亮起的瞬間,紅發少年已經站在船艙中央。他的身體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透明,無數細小的數據流從皮膚表面溢出,在空氣中交織成複雜的神經網狀結構。“程世勳把我們分開,是為了保護最後的變量。”少年的聲音開始失真,“現在……你們得做出選擇。”
沈忘甯低頭看向自己的機械右手。金屬外殼正在剝落,露出下面真實的血肉——那是他二十年來一直以為在車禍中失去的右手。晚年安的警徽不知何時掉在地上,背面朝上,刻痕在燈光下清晰可見:“當兩個∞相遇時,就會找到第三條路。”
“第三條路……”晚年安喃喃自語。他左耳的疤痕突然裂開,一滴藍色的液體落在警徽上。刹那間,整艘數據艦的控制系統同時激活,艙壁變成透明的顯示屏,無數世界線的數據瀑布般傾瀉而下。
紅發少年完全透明化了。他的聲音現在直接回蕩在他們的意識裡:“融合意味着失去自我,分離意味着永遠殘缺……但還有第三種可能。”數據流突然彙聚到船艙中央,形成一個小小的藍色立方體,“記憶棱鏡。”
沈忘甯向前邁了一步。他的機械右手已經完全恢複血肉之軀,指尖碰到藍色立方體的瞬間,東京服務器的所有記憶如走馬燈般閃回。晚年安也伸出手,當兩人的指尖同時在立方體表面相遇時,整個系統發出悅耳的共鳴音。
“共享記憶……但不融合意識?”沈忘甯皺眉。
“就像實驗室爆炸前那樣。”少年的聲音越來越微弱,“三個獨立的變量……一個共同的目标。”
數據艦突然劇烈震動。透過艙壁,他們看到海面上浮現出數十個林叙機械體,它們的金屬面皮全部脫落,露出下面一模一樣的△面孔。晚年安太陽穴突突跳動,他突然明白了:“它們不是來追殺我們的……它們是來阻止記憶棱鏡的!”
沈忘甯已經沖向控制台。恢複血肉的右手在鍵盤上飛舞,調出數據艦的防禦系統。“晚年安!”他頭也不回地喊道,“還記得東京便利店的冰櫃嗎?”
晚年安愣了一秒,随即恍然大悟。他扯下左耳的∞形疤痕——那根本不是傷疤,而是一枚微型數據芯片——狠狠按在控制台上。系統立刻識别出東京便利店的坐标,所有顯示屏同時鎖定那個隐藏在冰櫃後的秘密接口。
“啟動記憶回溯!”兩人異口同聲地喊道。
藍色立方體爆發出耀眼的光芒。數據艦的艙壁變成巨大的投影屏,播放着被林叙系統刻意删除的關鍵幀——
童年△站在燃燒的控制台前,機械右手插入主系統;
□将酸梅糖塞進通風管;
而∞……∞正在做一件他們都沒預料到的事。
沈忘甯的呼吸停滞了。畫面中的童年∞沒有逃跑,而是轉身跑向實驗室最深處。他撬開某個隐藏的保險箱,取出三枚藍色的∞形芯片,然後将其中一枚……
“植入自己的後頸。”晚年安的聲音發抖,“所以林叙的掃描儀總是顯示我的記憶污染度異常……因為我的大腦裡一直藏着這個?”
海面上的機械體開始進攻。第一發脈沖炮擊中數據艦的右舷,船艙裡火花四濺。沈忘甯死死盯着投影,看着童年∞将第二枚芯片藏進酸梅糖包裝紙,而第三枚……
“給了程世勳。”紅發少年的聲音已經微不可聞,“現在你們明白了嗎?分離是為了……”
又一發炮擊打斷了話語。數據艦開始傾斜,海水從裂縫中湧入。晚年安踉跄着抓住控制台,突然發現自己的左手正在變得透明。“沈忘甯!”他驚恐地喊道,“記憶棱鏡在抽取我們的實體化能量!”
沈忘甯的右手重新開始機械化了。但這次不是被外部控制,而是某種自主的變形。金屬骨骼分解重組,最終形成一把鋒利的數據匕首。“不是抽取……”他舉起匕首,刀身反射着藍色立方體的光芒,“是重構。”
當匕首刺入立方體的瞬間,時間仿佛靜止了。林叙機械體的炮火凝固在半空,飛濺的水珠停在傾斜的角度。沈忘甯和晚年安的意識突然被拉入一個純白的空間,紅發少年站在他們面前,身體已經完全數據化。
“三條世界線。”少年伸出透明的手指,在空中畫出三個相交的∞符号,“東京的∞,香港的∞,悉尼的∞……當它們在記憶棱鏡中重疊時……”
“就會形成一個莫比烏斯環。”沈忘甯突然接話。他的機械右眼自動調焦,看到少年胸口浮現的編碼——不是△,不是□,不是∞,而是一個全新的符号:Ψ。
“完美變量……”晚年安喃喃道。
少年搖搖頭:“不,是自由變量。”他的身影開始消散,“現在……醒來吧。”
現實如破碎的鏡面重新拼合。沈忘甯發現自己站在悉尼港的晨光中,右手完好無損,西裝口袋裡裝着半包酸梅糖。不遠處,晚年安正從海浪中走上沙灘,警服幹燥整潔,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是幻覺。
但他們都記得。
當兩人的視線在晨光中相遇時,某種無需言語的理解在空氣中流轉。海平線上,最後一艘林叙機械體正在沉沒,它的金屬頭顱浮出水面,電子眼閃爍了幾下,最終熄滅。
沈忘甯摸出酸梅糖,掰成兩半。晚年安接過屬于自己的那部分,熟悉的苦澀在舌尖綻放的瞬間,兩人的視網膜上同時閃過一行淡藍色的提示:
【世界線重構完成】
【自由變量Ψ已激活】
【記憶同步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