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忘甯胸口突然傳來灼燒感。原本消失的∞符号重新浮現,但這次是由無數個微型便利店标志拼接而成。他伸手觸碰貨架,指尖穿過膨化食品包裝,直接插入了某種粘稠的數據流。整面貨架像被石子擊破的水面般蕩漾起來,露出後面隐藏的空間——
這是一間被時間遺忘的便利店。冰櫃裡凍着不同年齡段的晚年安克隆體,收銀台前坐着穿白大褂的觀測者7号,她的機械義眼已經生鏽,手指保持着敲擊鍵盤的姿勢。最詭異的是天花闆,那裡倒懸着成千上萬個便利店監控屏幕,每個畫面都定格在沈忘甯推門而入的瞬間。
“時間褶皺是系統的回收站。”突然響起的聲音讓沈忘甯猛地轉身。童年時代的自己坐在零食貨架上,晃動着雙腿。七歲男孩的左耳垂傷口新鮮滲血,手裡把玩着一顆包裝異常的酸梅糖。“被廢棄的世界線,失敗的實驗體,還有…我們第一次嘗試逃跑的記錄。”
男孩跳下來時,沈忘甯注意到他的影子不對勁——那不是人類輪廓,而是一個不斷變換形狀的便利店立體模型。
“林叙比我們想象的更狡猾。”男孩把酸梅糖塞進沈忘甯手裡,糖紙上用熒光墨水畫着迷宮地圖,“他給系統設置了雙重保險。當記憶重構即将成功時,就會自動生成一個時間褶皺。”
沈忘甯突然明白為什麼每次接近真相時都會突然“重啟”。那些根本不是重啟,而是被扔進了時間的夾層。他低頭看手中的糖紙,迷宮中心标着玫瑰圖案,旁邊寫着一行小字:“酸梅糖是苦的,但自由是甜的。”
冰櫃突然發出刺耳的金屬變形聲。晚年安的克隆體們同時睜開眼睛,他們的瞳孔裡跳動着相同的便利店監控畫面。沈忘甯的∞符号開始高頻閃爍,與玫瑰戒指産生共振。靜止的時間出現第一道裂縫——
“要開始了。”童年沈忘甯的身體逐漸透明,“記住,找到那個在時間褶皺裡保持清醒的我。”
第一個冰櫃門爆開的瞬間,沈忘甯吞下了那枚酸梅糖。前所未有的苦澀在舌根炸開,他的視覺突然分裂成無數個視角:
- 透過東京便利店冰櫃的霧氣觀察自己
- 從悉尼便利店收銀台的監控探頭俯視全局
- 在倫敦便利店的玻璃門外倒映出多重身影
這種全知視角隻持續了0.3秒,卻足夠他看清時間褶皺的全貌——這是個莫比烏斯環結構,所有被廢棄的世界線都在其中無限循環。而在這個環形的某個扭曲處,站着唯一保持動态的晚年安。
沈忘甯沖向那個坐标時,整間便利店開始崩潰。貨架像被無形之手揉皺的錫紙般扭曲,商品包裝在撕裂的瞬間釋放出被封存的記憶碎片。他看見:
- 火花和透鏡被壓縮成二進制代碼,植入某台收銀機的芯片
- 觀測者7号的機械義眼變成便利店門口的監控探頭
- 無數個自己的克隆體被加工成商品條形碼
晚年安就站在風暴中心,他的身體由跳動的數據流構成,胸口插着一把冰晶匕首。匕首柄部雕刻着玫瑰花紋,與戒指是同一款式。
“這是時間錨。”他的聲音帶着電子混響,“林叙用來固定褶皺的…拔掉它…”
沈忘甯握住匕首的瞬間,所有記憶如海嘯般湧來。他看見最初的實驗室裡,林叙将兩枚酸梅糖分别塞進兩個孩子口中。但不是為了分離——是為了融合。他們從來就不是兩個獨立個體,而是一個意識的兩種表達方式。
匕首被拔出的瞬間,時間褶皺開始坍縮。晚年安的數據化身體如沙粒般飛散,卻在完全消失前突然凝固。沈忘甯順着他的目光看去,在正在崩潰的便利店天花闆上,最後一幀監控畫面顯示着令人窒息的真相:
林叙的白大褂下伸出數據線,連接着某個巨型培養艙。艙體裡漂浮的不是人類,而是一顆由無數便利店模型組成的、正在跳動的大腦。
“他才是第一個實驗體…”晚年安的最後一塊數據碎片在空中閃爍,“我們都在他的記憶裡…”
坍縮到達臨界點的瞬間,沈忘甯将冰晶匕首刺入自己的∞符号。劇痛中,他聽見時間重新流動的聲音。
新生的世界裡沒有便利店。
隻有一家街角糖果店,櫥窗裡擺着兩枚互相纏繞的玫瑰形酸梅糖。
當沈忘甯推門而入時,風鈴響起真實的清脆聲響。櫃台後的年輕人擡起頭,無名指上的玫瑰戒指在陽光下閃着微光。
“要火嗎?”晚年安微笑着舉起老式打火機,火焰映照出糖罐上的新标簽:
【保質期:此刻即是永恒】
便利店的自動門在沈忘甯面前無聲滑開,一股混合着蜂蜜檸檬糖與消毒水的氣味撲面而來。他低頭看了看手表——表盤上的數字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融,像被雨水沖刷的粉筆字。這已經是今天第七次時間異常了。
“你遲到了37秒。”
晚年安的聲音從冷櫃後方傳來。他今天穿着黑色高領毛衣,無名指上的玫瑰戒指在便利店慘白的燈光下泛着詭異的金屬光澤。沈忘甯注意到他的指甲縫裡嵌着冰藍色的晶體,像是某種數據流的殘渣。
“時間又出現褶皺?”晚年安從貨架上取下一包酸梅糖,包裝上的生産日期顯示是明天。沈忘甯接過糖時,兩人的指尖相觸,一段陌生的記憶突然插入他的意識:
某個雨夜,晚年安蜷縮在便利店倉庫裡,用匕首在手臂上刻下新的日期。鮮血滴落在地面,卻凝結成微型便利店模型。最詭異的是,沈忘甯在這段記憶裡看到了自己——穿着白大褂,胸前别着“管理員001”的金屬銘牌。
“這不是記憶回溯。”晚年安的聲音突然變得很遠,“是時間線正在糾纏。”
貨架上的商品開始輕微震顫。沈忘甯随手拿起一罐蜂蜜檸檬茶,發現鋁罐表面浮現出細密的電路紋路。當他轉動罐身時,這些紋路組成了林叙實驗室的平面圖,某個房間被特别标注出來:【核心記憶熔爐】。
“看來他們已經開始了最終階段。”晚年安突然扯開毛衣領口,露出鎖骨下方正在滲血的條形碼。那些黑白條紋正在緩慢重組,變成一串經緯度坐标。“東京塔下的特别收容點,我們的...最初版本。”
便利店的白熾燈突然頻閃。在明暗交替的間隙,沈忘甯看到整個空間的真實樣貌——牆壁是由無數便利店監控畫面拼接而成,地闆上流動着液态數據,而天花闆上倒懸着十幾個被數據線纏繞的晚年安克隆體。最令人不安的是收銀台後的店員,他的制服下露出和林叙同款的數據線接口。
“我們得在下一個時間褶皺形成前離開。”晚年安将玫瑰戒指按在沈忘甯的∞符号上,兩個标記接觸的瞬間爆出冰藍色火花。“但這次要走不同的路。”
沈忘甯突然明白他的意思。在過往的1124次循環裡,他們嘗試過所有可能的逃脫方式:暴力突破、數據入侵、記憶覆蓋...但這次,晚年安提議的是他們從未嘗試過的方法——主動進入時間褶皺的核心。
冷藏櫃的門突然自動彈開,冷氣翻滾中露出後面隐藏的通道。這不是普通的應急出口,而是一個由無數酸梅糖包裝紙粘合成的隧道,每張糖紙都記錄着某次循環的關鍵數據。沈忘甯彎腰鑽入時,包裝紙上的文字突然活動起來,組成一句警告:
【進入核心區将導緻記憶永久性損傷】
隧道深處的景象讓沈忘甯的呼吸停滞。這是一個球形空間,中央懸浮着由便利店模型組成的DNA雙螺旋結構。每個模型都在播放不同的監控畫面,而串聯它們的“鍊條”竟然是無數個微縮版的晚年安,他們的身體被拉長扭曲,像人體制成的數據線。
“記憶橋接器...”晚年安的聲音在顫抖,“林叙用我們的克隆體做傳導介質。”
沈忘甯的視網膜上突然投射出全息界面:【系統核心接入中...身份驗證通過...歡迎回來,零号管理員】。他這才注意到自己的指紋正在發光,那些獨一無二的紋路裡流動着二進制代碼。
“現在你明白了?”晚年安苦笑着展示自己同樣發光的手指,“我們從來就不是逃亡者...是備用鑰匙。”
球形空間的牆壁突然變得透明,露出外面令人窒息的真相:數以萬計的便利店懸浮在虛空中,通過數據管道連接着中央的巨型培養艙。艙體内漂浮着一顆由酸梅糖晶體構成的大腦,表面不斷閃現便利店監控畫面。而站在控制台前的,是數百個不同年齡段的林叙,他們正在将某種冰藍色液體注入系統。
“記憶純化程序...”沈忘甯的太陽穴突突跳動,“他們在删除所有情感變量。”
晚年安突然将匕首刺入自己的掌心。流出的不是血液,而是粘稠的數據流。這些發光液體在空中凝結成控制台的模樣,上面隻有一個紅色按鈕。
“最後一次選擇。”晚年安的身體開始透明化,“啟動格式化,或者...”
沈忘甯沒有讓他說完。他同時按下按鈕和自己的∞符号,兩個動作精準同步。世界在眼前分解的瞬間,他看到了完整的真相:
最初的實驗室裡隻有一個孩子。林叙将他的意識分割成“管理者”與“變量”兩個部分,分别植入沈忘甯和晚年安的克隆體。酸梅糖是神經同步器,便利店是意識牢籠,而那些循環...不過是兩個半腦試圖重新連接的痛苦過程。
系統崩潰的沖擊波橫掃所有便利店。沈忘甯在意識消散前的最後一刻,看到童年自己和晚年安站在最初的糖果店門前,手裡拿着沒被下藥的酸梅糖。櫥窗倒影裡,林叙的白大褂正在化為灰燼。
新生的世界裡,沈忘甯在公園長椅上醒來。陽光真實地灼燒着皮膚,遠處傳來孩童的笑聲。他的口袋裡裝着兩枚酸梅糖,包裝上印着新日期和一行小字:
“記憶是你我共同書寫的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