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塾裡讀書的孩子并不全是大戶人家出身,也有窮困的,聽聞沈不餓帶小孩們賺到錢,有人請求加入幫派。沈不餓來者不拒,隻要肯聽話,不愁沒錢賺。
漸漸地,老師們也知道她的本事,私下感歎這孩子靈秀聰慧。書一讀就會,道理一聽就明白,還拉幫結派搞出名頭,屬實是個人才。
可惜生作女兒身。
若是男娃,把渾身機靈勁用在念書上,考個秀才功名豈不簡簡單單?
話傳到沈不餓耳朵裡,她既高興老師們誇贊她,又氣惱老師們看輕她是個女孩。
女孩怎麼了?她是女孩她便不厲害了嗎?
沈不餓非常不服氣,她會讀書,打遍同齡人無敵手,賺的錢大人知道了都自歎弗如!她還有神仙姐姐給的機緣,她是全天下獨一無二的沈不餓!
老師們有什麼資格否定她?就憑她是個女孩,考不到秀才功名?
哼,小小一個秀才功名,她才不稀罕!以後她要做皇帝!
但是,好委屈!
回到家,沈不餓抱着秦三娘,氣鼓鼓地問:“皇帝為什麼不是女人來做?都怪你們大人不做皇帝,害我現在不能考秀才!”
“誰欺負咱家小孩啦?”秦三娘摟住她,早已習慣她語出驚人,笑吟吟地說,“快告訴我,我們一起想辦法收拾他!”
“他們笑我,說我考不了秀才,讀書白費錢!”沈不餓憤憤,“他們讀書才白費錢!學了半天啥也沒學會!依我看,豬都比那些蠢材聰明!”
秦三娘撫了撫她的脊背,問:“所以你打算怎麼做?”
沈不餓兇惡地說:“當皇帝!不許他們考秀才!我不能考,他們一個别想考!”
說完,她振作精神:“我去練武!我要像姐姐一樣強!把所有人打服,讓所有人乖乖地聽我的吩咐!”
小孩跑到院子裡鍛煉,發出哼哈聲,朝着充當陪練的木人一頓拳打腳踢,打得木人搖晃個不停。
當今天下,女人能做皇帝嗎?秦三娘不知道,她隻知道,她真心盼着女人做皇帝。
為什麼沈嘉禾不留下來做皇帝呢?因為沈嘉禾的家鄉是女人做皇帝?
秦三娘望着努力習武的沈不餓,希望她像沈嘉禾那樣武力高強,希望她做征戰沙場的大将軍,做世間最尊貴的皇帝。
考不了秀才也要讀書識字,沈不餓學習更努力了,她要把全部男同學踩在腳下,逼老師承認她是最聰明的孩子。
老師們隻覺得她的反抗天真可笑,談到她的時候紛紛搖頭:
“女娃娃争強好勝,心比天高,命比紙薄!”
“私塾裡的男娃太不争氣了,讓一個女娃娃比下去,成何體統!”
“她不小了,過幾年能嫁人了,等她生下孩子,她就沒心思跟男人争了。”
“誰願意要她這樣的兒媳?沒爹沒娘的,成天跟地痞一起混,但凡是個正經人家,不得有多遠躲多遠!”
“未必,她生性要強,恰是撐得起門面的。”私塾的山長正好路過,聞言插嘴,“莫看她是個女娃就瞧不起,你們年少時,哪個有她這樣的本事?”
衆人不語。
山長沒有接觸過沈不餓,有些好奇,便去見她。
沈不餓在上算術課,老師講課,她得意地說:“我會更簡單的計算方法!姐姐教我的,用阿拉伯數字列豎式,加減乘除一看明了!”
老師斥責她:“休要寫鬼畫符!”
沈不餓昂着頭:“你才寫鬼畫符!數字這樣寫,不比寫字簡單?”
老師皺眉,想将她逐出課堂,擡頭見到山長站在外面,連忙出去迎接,惱怒地告狀:“私塾不該收女娃娃進來讀書!她不聽話,妨礙我上課!妨礙學生學習!”
“我瞧瞧她那些數字。”山長走進課堂。
“你很有學問嗎?”沈不餓其實認識山長,裝作不認識他,“我的數字好不好,你看得出來吧?看不出來沒關系的,我可以講給你聽。”
将數字寫出來,她随便演示了幾道加減乘除法的算式,看着他說:“我的計算方法是最好的!算術就應該用數字表示!”
山長看懂了,贊道:“神童!”随後扼腕歎息,“何以你不是我家男兒?蒼天可恨!”
又一個蔑視她的蠢人,沈不餓也對山長作出評價。
不知變通的老師并沒有受到懲罰,依然留在私塾教學生。
私塾屬于孫家,孫家是江南大戶,鼎鼎有名的書香世家,卻幾十年沒有族人中舉了,考中秀才的人也少。
為什麼?
這個問題山長想了幾十年,一直想不通。
他欣賞沈不餓的頭腦,認為她可以嫁給孫家子弟,給孫家生幾個聰明娃娃。可她出身太低,有身份的孫家子弟不願意娶她,讓她嫁給沒身份的孫家子弟吧,又有些埋沒……
怎麼處理這個女娃?
思慮良久,山長決定給她安排一個上得台面的身份。
他的妻子有幾個老姐妹,随便找個合适的收養沈不餓作養女,她不就變成小姐了?
被山長告知自己即将成為千金小姐,沈不餓露出茫然神色:“收養我?”
“你無父無母,更無親族依靠,将來不便婚配。”山長溫和地說,“你是一個聰明孩子,可有考慮過自己的未來?女子不能科舉,若要謀得富貴,隻能在親事上想辦法。”
“我?成親?”沈不餓更茫然了。
成親如果是好事,為什麼秦三娘幾次三番拒絕閑漢提親?為什麼姐姐一直單身?姐姐可是神仙般厲害的人物!
還有私塾的男同學們,他們都想富貴,怎麼他們不想方設法找個富貴的夫婿,反而埋頭讀書?因為嫁富貴夫婿比考秀才更難?
沈不餓不傻,直白地問:“我答應做養女,我有什麼好處?我要做什麼?”
“你可以穿漂亮衣服,有丫鬟使喚。”山長說,“你要學會溫柔貞靜,不能跟外面的地痞流氓來往。要學會縫補刺繡,知道怎麼烹饪、怎麼打掃收拾……”
“不要!”
沈不餓幹脆利落地拒絕了他:“漂亮衣服不實用,我不愛穿!縫補刺繡是裁縫的活,煮飯做菜有廚娘,打掃收拾有使女,用不着我來做!術業有專攻,我是小孩,讀書練武、好好長大才是我應該做的事!”
收養的難點竟然在沈不餓身上!
山長望着她跑遠的背影,心生納悶:“一點活也不肯幹,這孩子莫非出身世家,衣食住行樣樣有人伺候?”
孩子未必懂事,山長特地去找秦三娘,要求收養沈不餓為養女。
無緣無故的,大戶人家收養女作甚?
秦三娘委婉拒絕,暗中叮囑沈不餓别答應:“孝道大過天,你認了養父母,你便是他們手裡的面團,任憑他們揉捏。”
“原來他們是人拐子!”沈不餓恍然大悟,“我就說,他們幹嘛要認我做養女!”
認養女計劃失敗了,山長也不氣餒,安排沈不餓跟年齡差不多的孫家子弟一起學習玩耍,讓她見識孫家的富貴榮華。
有道是,富貴迷人眼。
一旦享受過奢靡,便忍受不了吃糠咽菜的苦。
等沈不餓到了成親的年紀,他倒要看看,她是嫁入孫家做夫人,還是嫁給門當戶對的泥腿子。
不過,山長并不知道,沈不餓看到孫家雕梁畫棟的大宅,看到穿絲綢的高級仆人,想的不是嫁進孫家做夫人,而是大宅的房契地契在誰手裡。
要是她一個人能打赢一百個,肯定能把孫家大宅搶到手裡!
啊,好想變強!
世界是你争我搶的遊戲,沈不餓興緻勃勃地觀賞孫家的園林,想起北方傳來的消息。
望城被流民攻破了,豪富的鄭家在混亂中被搶奪一空。
江南發生戰亂的話,孫家也會被搶吧?
好想長大!
孫家世代讀書,收藏了很多書,沈不餓喜歡看書,學習前人的智慧。
她也喜歡在城門口聽旅人帶來的消息,哪兒發生戰亂,哪兒發生災害,皇帝又征稅了,外族又入侵了,有流民自立為王,有人造反……
現在她已經知道,皇帝要怎麼當。
她教手下的女孩鍛煉身體,将幫派賺到的錢用在她們身上,讓她們吃飽,告訴她們錢财要牢牢地捏在手裡,不能被爹娘兄弟騙走。她教她們讀書識字,講道理給她們聽,希望她們跟她齊心,成為她最可靠的臂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