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腦袋小子抻抻胳膊,拐拐腿,做出一副蓄勢待發的厲害模樣。可等真打起來,還沒過十招,就被刁鴻一腳踹到了台下。
正想翻身而起,再打一場,刁鴻猛然跳下,朝他屁股又是狠狠一記金剛腿。
秃腦袋小子徹底飛起來了,飛得極其輕盈漂亮,雙臂展開,圓潤的腦袋被太陽照得猶如一顆光滑的鹌鹑蛋。
他就那麼騰空飛了好一會兒,許久之後才摔落在魚攤。
刁鴻重新站上武台,他看着秃腦袋小子,見此人眉下沾兩塊閃閃的魚鱗,仿佛上了眼妝。一邊笑一邊又想,等打完比賽得把這事告訴陽秦,讓他也樂一樂。
陽秦此時正站在武台邊,他聽着蟹腳給他解說比賽。
“好,現在是我們的二号對手。他翻身上台的姿勢還真奇特耶,居然被繩子絆了一跤。噫,我當是誰!”蟹腳拿胳膊肘捅了一下陽秦,繼續說,“是你那個黑皮情敵。”
“他現在擺出了招式,正盯着飛鴻看。那小眼睛,那一條線,我簡直看不到他的目光。”
陽秦嫌蟹腳吵,走遠一點,靜心去聽刁鴻的拳風。
出招就是第八式,最難又最兇猛。
打得很不錯,快而有力。
接着是砰一聲悶響,人的喘息,輕微的咳嗽,急促的後退的步伐。
場邊一片歡呼,小九舉着胳膊呐喊了一聲。
陽秦露出笑來,依然側耳去聽。
出拳,反手變掌,繞過去,該換左手了。但沒有動靜,隻有拳頭砸在肌肉的鈍響。
刁鴻臨時變幻了招式,落英掌三式承接了逍遙遊二十一。
這兩招倒是類似,接得妙。
日頭越升越高,煌煌地照着,陽秦眼前一片明亮。
銅鼓敲響,還有最後十招,不能分勝負就加賽。
陽秦不免緊張,他攥拳,擡頭牢牢盯着刁鴻。
白色的武術服,隻有白色的武術服,在雪白的世界裡飛,來來回回。
忽然,那潔淨的白色落地了,陽秦聽見小九沉重的呼吸,他倒抽一口涼氣,朝刁鴻大喊小心。
“怎麼了?”陽秦猛地抓住小九的胳膊。
小九看着武台,沒有回應。
刁鴻被陳連珍死死壓在地上,他額頭爆汗,面色赤紅。
忽地,雙腿剪住陳連珍的腰,翻身,準備好的拳頭接連揮出,正中陳連珍面門。
陳連珍在這猝不及防之間挨了不少猛拳,他頭昏眼花,一下竟起不來了。
刁鴻乘勝追擊,擡手就是一掌。陳連珍痛得嗚哇一聲,徹底癱在台上。
蟹腳興奮地怪叫一聲,特意跑到陽秦身邊為他做出最後的解說:“那小眼睛,那一條線,我簡直看不到他的目光!”他牢牢握住陽秦的手,語調激動,“嫂子,我哥他赢啦!”
陽秦有些臉熱,立即抽開手,尴尬地笑了一下。
這時,銅鼓響起,宣告比賽結束。
刁鴻呼出一口氣,抹了把臉上的熱汗,迅速沖下台把陽秦抱住了。
“陽陽,我打赢了。”
“嗯。”陽秦拍他的背,高興地笑起來。
武賽的第一天比了四場,刁鴻是場場得勝。
晚上一到家,刁問就向大宗師燒了香,又向龍王菩薩敬了三盞茶水,跪地祈願,求各位神仙佛爺顯靈。
許是宗師菩薩真聽見了,也顯了靈。刁鴻在之後的比賽中過五關斬六将,順利地站在了決賽的武台上。
他眯着眼看對面的壯漢,老朋友了,于是忍不住寒暄:“生生,你家草紙生意做得還好嗎?”
周生生哼了一聲,高傲地仰起下巴,不搭理刁鴻。他曲腿,沉下屁股,擡手攤掌,喊道:“來!”
刁鴻隻是一笑,他朝台下看,陽秦就站在那裡。
今天天氣晴好,萬裡無雲,陽光暖照,不下雪了,蛟江自西向東緩緩流淌。
刁鴻又去看一旁的師兄,師兄朝他笑,點了點頭。
銅鼓敲響,餘音仍在,轟一聲,周生生的拳頭卻已攻到。
刁鴻側身避開,擡手出拳。
急不得,先耗他,再猛攻。
力要從肩膀出,用手腕的韌勁打。
刁鴻閉了閉眼,一樁樁地回想,想得極快。
拳影在視線裡來回晃,周生生出拳太烈,又狠,幾乎找不出破綻。
刁鴻打得滿頭大汗,他幾乎喘不上氣來,被攻得直退到角落。
台下的小師弟們還在呐喊,為他呐喊,他擡腿飛踹時仰頭,這便看見了那隻威武兇橫的龍頭,面目倒是像他的大宗師。
他隻見過大宗師一次,隻有五歲。
當時小得可憐,連拳是什麼都不知道。他爬上華山,滿身白雪,看見大宗師坐在蒲團之上即将圓寂。
他穿着一身烏黑的袍子,長頭發束得潔淨,面目威嚴。
所有人都跪在大廳裡,唯獨他不知高低,跑上去抱住了大宗師的胳膊。
大宗師低頭看他,卻露出慈祥的笑容。他摸他的腦袋時,從袖子裡掉下來一張小紙條。
刁鴻問大宗師那是什麼,大宗師說是師傅留下來的秘籍,現在送給你啦。
刁鴻握着紙條,被刁問一下拽走了,一直拖到雪地裡。
大宗師殡天了,弟子們正在大哭,刁鴻回頭看,大宗師還安然無恙地完好地坐在那裡。
他想起他慈祥的和藹的笑容,于是打開紙條。
刁鴻一點都沒看懂,他還不識字,後來拿回家給趙濃飛,趙濃飛讀給他聽,隻有簡簡單單的幾個字:“我自逍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