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鴻醒的時候正在醫院,他看見陽秦摸索着從外面進來,手裡拎了一袋子藥。
擡頭看牆上的電子鐘,是淩晨四點多。
刁鴻忘了自己是怎麼從武館出來的,他隻記得陽秦抱着他,打不到車,陽秦就跑了一路,跑得滿頭大汗。
刁鴻看着陽秦,臉上有傷,青青紅紅的,他不免心疼,問陽秦:“你這是怎麼了?”
陽秦擡手揉揉臉說:“沒事,剛剛摔了一下。”
刁鴻問了又問,陽秦才和盤托出:“半夜你高燒起來了,但門鎖着,我隻好翻窗出去。”
刁鴻心裡一驚,那窗有快三米高,外頭是野地,石子遍布,陽秦眼睛又不好,這麼一摔,臉上都磕破皮了。
“你傻啊,那那多危險。”刁鴻坐起來,靠着陽秦,抱住他的腰。
他的腦袋在陽秦懷裡蹭,聞他身上的氣息。
一點淡淡的熱的汗,藥,還有來蘇水的味道。
陽秦摸刁鴻的腦袋,刁鴻仰起頭來,親了親他的下巴。
下巴上有傷口,被石子硌破了皮,血結痂,深紅一塊。
陽秦在床沿坐下,刁鴻還是抱着他。
陽秦輕拍他的背,讓他松開手:“先吃藥。”
刁鴻還在低燒,用熱的臉頰去貼陽秦的嘴唇。
陽秦笑了笑,他覺得越是跟刁鴻談戀愛就越覺得他像個調皮的小孩。
刁鴻伸手,輕輕碰了碰陽秦的傷口。
除了下巴,臉頰,嘴角都有。
“怎麼不說話,你是不是嫌我變難看了?”陽秦發現自己開始喜歡跟刁鴻玩笑,因為無論怎麼說,刁鴻都不生氣,還會說些有趣的話反過來逗他。
“你你就知道瞎說。”刁鴻捧着陽秦的臉,親了他一下,又說,“要是變醜了也挺好,那就沒人惦記你了。”
“誰惦記我啊?”陽秦笑起來。
“住在街口的小白臉啊,在五金廠上班的那個眼鏡兒。”刁鴻說起來就滿腔醋意,“過情人節你還吃吃他送的巧克力,我我都看見了。”
刁鴻胳膊收緊,摟着陽秦的脖頸,陽秦不得不俯身。
刁鴻的嘴唇就在近前,他忍不住吻他:“那是我搞錯了,我以為是你送的。”
“我送的你就吃啊?”
“是啊。”
刁鴻沒說話,他回想起來,那時候他隻是暗戀,沒跟陽秦表白過自己的心意,但陽秦說,要是他送的,他就吃。
刁鴻一下子就明白了,問陽秦:“你你是不是那那那時候也也喜歡我?”
陽秦臉上透出淡淡的粉紅,沉默了片刻才嗯了一聲。
“那我一會兒就給你去買巧克力,你重吃。”
陽秦點點頭,無奈地說:“好,我重吃,行了吧!”
刁鴻按住陽秦的後腦勺,湊上去,親他的臉,鼻尖,親到嘴唇。
床邊的藍簾子攏着,雪白的光照進來就變得暗了些。
他們幾乎忘了四周有人,隻是接吻,吻得綿長而動情,吻了好一會兒。
這個吻跟往常有些區别,刁鴻吻了陽秦一下,分開,陽秦便又吻刁鴻。他們接吻,你來我回地吻,那一秒又一秒的時間裡全是他們的吻。
刁鴻看着陽秦,而陽秦看不清刁鴻,他的視力又下降了一點。他隻是聽,靠感受,嘴唇仍然敏感,在觸碰刁鴻的嘴唇時感覺到一陣柔軟。
陽秦忽然想起自己剛看不見的時候,他一個人來醫院看病,堅決不讓父母陪。就在急診室裡,他被人撞倒了,身上濕漉漉。然後,他就聞到一陣濃郁的來蘇水味兒,還有一股腥,像生肉,像夏天泛潮時蛟江上的水氣。
陽秦貼近了,去嗅刁鴻的味道,去着力看清他的臉。他總是在某種時刻回想起過去的事,從前他隻能被這些痛苦折磨,但現在,他有了刁鴻。
他仔細地看,用力地抱緊,身體好像被充實,眼前重新變得豐富。他多慶幸,他的男朋友長了一張濃墨重彩的臉。他看着他,視線在暗的模糊中滋生張揚的漂亮,過去的場景被替代了,他感覺一陣搖晃。
爸爸說過,幸福就接近于搖晃,一種搖晃的眩暈。
陽秦在這陣眩暈中抱緊了刁鴻。
兩人正吻得甜蜜,于是,謝角才的到來顯得那麼不合時宜。他一掀簾子,把眼睛瞪得銅鈴一樣碩大,拎着飯盒的手擡起來沖他們指指點點:“大庭廣衆,你們——厚顔無恥!”
陽秦把刁鴻放下,站起來去接鋁飯盒,請謝角才坐下。
謝角才坐立難安,說我還是去外頭抽支煙,但走到門口又想起還有話要告訴刁鴻。
刁鴻手裡捧着飯盒正打算吃,謝角才剛在凳子上坐下來就被他踹了一腳:“閉嘴。”
他知道謝角才要說什麼,無非就是集訓,武館有規定,帶病也要練。
刁鴻沒想逃,況且,有陽秦在,他能逃到哪兒去。陽秦是鐵了心讓他重新打拳,他得聽他的話。
可心裡這個坎過不去,他的拳還是打不出來。
到眼前,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他相信,車行必有路,船航自有海。
刁鴻沒多想,三兩口扒拉完飯就準備穿衣服回去。
謝角才拉住刁鴻的胳膊,說道:“你不愛去就不去,這場比賽有人替你打。”
“誰啊?”刁鴻驚訝又疑惑地看着謝角才。
這時,陽秦出去打水回來了,他給刁鴻泡了沖劑,讓他喝下去。
謝角才手擡手一指陽秦,說道:“他。”
“你胡說八道什麼?”刁鴻壓低聲音,“他眼睛不好,你還給他報名。”他瞪着謝角才,懷疑是謝角才欺負了陽秦。
謝角才滿臉冤屈,差點大吼出來:“誰給他報名,他自己說要參加,你不打拳,他替你打。”
刁鴻愣住了,他聽見陽秦說:“角才說的是真的,我想打拳。”
“你又不會。”
況且眼睛還不好,上台不是白挨拳腳嘛!
“你教我。”陽秦說着把藥遞給刁鴻。
刁鴻乖乖地喝完,捏着杯子說:“你别瞎鬧,這個比賽可不是好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