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陽秦不喜歡他,他還太年輕,不懂愛的意思,更不懂愛的内涵。他隻知道為了給他治病家裡欠下一屁股債,他的繼父恨他,對他起了殺心,刀按在脖子上,他感受到鈍重又尖銳的疼痛。
這一切,全都因為他的眼睛,他的眼睛看不見。是逐漸地看不見,這就比先天的盲還要可怕,還要令人絕望,摧殘心志。
所以,陽秦在那時是很排斥健全人的,直到遇上刁鴻。大家都叫他小刁老闆,語氣中帶着調侃,嬉笑。這樣,陽秦就知道了,刁鴻是個和善且平易近人的老闆。他全然沒有老闆的派頭,在自己面前反而顯得怯懦,膽小又謹慎。
于是,陽秦就又知道了一件事,刁老闆或許喜歡他。
陽秦想到這裡的時候覺得自己跟刁鴻的關系過于複雜了,他有些理不清。
前台的搖鈴響了一下,是有客人買了他的紅票,陽秦站起來準備。他給老頭拔了罐,收了針,又囑托他們要多休息。
這時,那位客人就進來了。
渾身飽滿的香氣,打扮得漂亮,像一朵用力綻開的花,一隻開屏的野孔雀。他笑了笑,知道那就是刁鴻。
刁老闆腫着兩隻眼泡,用手揉一揉臉,結結巴巴地說:“你你你說一一一天兩兩個鐘專專專門給給我的!”
陽秦點點頭,表示自己記得,又問他:“哪兒不舒服?”
刁鴻慢慢把簾子拉攏,他跟陽秦之間就形成了一塊極其狹小的空間,他坐在推拿床上,渴望地看着陽秦,那眼神是很暧昧又很多情的,可陽秦看不到,除非他貼到他鼻尖上去看。
刁老闆舌頭打了結,開始胡編亂造:“我我我,我今天練拳拳拳,所以背背跟胳膊疼疼,疼死了。”
陽秦一想,琢磨着:什麼時候出門練的拳,他都沒聽見摩托車發動時引擎的響聲。
但既然答應了,兩個鐘是一定要給老闆做的。
“你趴好。”陽秦說。
刁鴻高高興興地趴下,臉埋進床洞裡。他享受着陽秦的推拿,有力,富有一定的節奏,頂壓搓揉滾,将他的筋骨都推得松開了。
刁鴻一夜沒睡,這會兒就又舒服得睡過去了。等他醒來,外頭已經鬧成一片。
有客人指名要點陽秦的鐘,可人太多,謝角才隻能每人排半個鐘。
就是刁鴻睡覺的功夫,這些客人已經從門口排到了外廳。
隔壁的王老頭子罵罵咧咧進來,瞪一眼刁鴻,逮住他的後衣領将人拽起來:“都多久了,還睡個沒完了!”
刁鴻哼哼,駁道:“你找老張推去啊,老張多空。”
王老頭子差點動手,陽秦将他攔住了。當着所有人的面,他隻是說:“我每天都給刁老闆推兩個鐘,他什麼時候來,我就什麼時候給他做,大家見諒。”
話一出口,衆人都是面面相觑,切切索索的私語就開始了。
刁鴻起先還沒在意,可第二天第三天過去,他跟陽秦好上了的謠言就傳遍了金蘭街。
刁鴻自己是無所謂的,他确實喜歡陽秦,因而絲毫不在乎别人的議論。至于陽秦,一臉淡然,似乎也是無所謂。
刁鴻沒把這些流言放在心上,直到那天,他媽趙濃飛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