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三月,草長時。
曆年高一下學期的第二個月,市一中都會組織學生們去踏春。
美其名曰親近自然舒展心神,實則回來後有一篇不低于一千字的自主命題遊記征文。
可即便如此,依舊擋不住一衆學生的雀躍心情。
晨曦微光,清風舒朗。
唐玥一邊在心裡默背早起溫習的曆史知識點,一邊分心聽郁揚和另一位新同學悄悄講話。
無意中的一擡眼,瞥見隊列前方多出一道人影,本就站直了的身形頓時更繃緊幾分。
季姐姐……怎麼到她們班這裡來了?
并不是平日的長裙低跟,今天季瑾年一身休閑裝,踩着輕便舒适的運動鞋,顯然是要和她們一起去踏春的裝束。
唐玥稍微往旁邊偏開半步,踮着腳看向隊列最前方的高挑身影,眼裡滿是欣喜。
身後的郁揚同樣注意到了,戳了戳她的後肩,語氣也很興奮:“哎,居然換成季老師帶我們班去了嗎?”
唐玥搖頭,壓着嗓子沒回過頭:“應該不是吧?馬老師也在前邊呢。”
新學期開學後,唐玥被分到了文科實驗班。
郁揚選的也是文科,踩着最後一名的線進來,順理成章和唐玥繼續當同桌。
自然,班主任也從沈玉林變成教曆史的馬钰老師。是位短發的中年女人,風格诙諧風趣,典故信手拈來。
聽馬钰上了兩節課,唐玥覺得她講課的風格隐約有些季瑛的味道。
于是又一次去季家吃飯,她将這件事講給季瑛聽時,老人家笑着誇她第六感準,說馬钰二十多年前剛進學校教書時,就是她手把手帶出來的徒弟,關系一直很親近。
“快看,季老師接了班旗哎!”
隊伍再往後的新同學和郁揚講話時沒收住音量,唐玥忍不住也看過去。
隻見台上的校領導剛發完言,馬钰和别的班主任去一旁領什麼東西,将班旗交給季瑾年幫忙拿。
季瑾年單手扶着旗杆,身姿修直如竹,長發在悄然拂過的輕風中撩起微動,與上方飄卷的旗幟恰好相襯。
唐玥記起昨晚臨睡前和季瑾年聊天。
一大早就要來集合,她也特意打算睡得早些養精蓄銳,說明天一定多拍點照片帶回來給姐姐看。
女人發來的語音裡帶着笑,說很期待和唐玥看到同樣的風景。
原來是這麼個同樣。
直到各班依次排隊上各自的大巴,唐玥提前小聲拜托郁揚。
一看到季瑾年上車,郁揚立刻從唐玥身邊的座位起身,随意找了個别的空座,畢竟她和誰都是自來熟。
“唐同學,請問這裡有人嗎?”
季瑾年走過來輕聲問她,語氣裡帶着笑。
唐玥一時有些愣,卻還是順着女人的稱呼:“季老師好,這裡沒有人的。”
季瑾年輕輕一點頭,在她身邊坐下來。
車輛行駛平穩。
沿途街景逐漸從學校周邊變成唐玥不太熟悉的街區。
唐玥對這些沒興趣,瞥了眼身旁的季瑾年,摸出手機給她發消息:「姐姐,你怎麼也來了?」
聽見季瑾年的手機振了振,唐玥有些心虛地往四周瞥了眼。
好在每排座位幾乎都聊得熱火朝天,反而隻有她們兩人各自抱着手機,顯得幾分突兀的沉默。
餘光瞥見女人纖細的指尖敲在鍵盤上,很快收到回複:
「今天的天氣很适合寫生,所以提前拜托馬老師,讓我蹭了你們班的大巴。」
季瑾年動作未停,幾秒後發來下一條:
「怎麼,不歡迎我來麼?」
想起自己剛剛看見季瑾年時的雀躍,唐玥不自覺蜷了蜷指尖,不太好意思承認自己其實很高興。
卻在僵着動作不知道怎麼回複的時候,對上女人似笑非笑的視線。
……
她怎麼忘記了兩人現在是肩并肩握着手機聊天。
所以為什麼明明坐在一起,還要打字?
總不能是為了保持安靜。
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點。
剛發過去問季瑾年,唐玥又看了眼鄰近的郁揚。那架勢快能一個人同時和前後左右聊四個不同的話題,也沒見最前排的班主任讓她保持安靜。
季瑾年又回複她:
「不清楚,但玥玥……好像是你先給我發消息的。」
唐玥噎了噎,有些悶地看過去,卻見女人眉梢一揚,一副無辜的模樣。
這怎麼能怪自己。
唐玥戳了個兔子扭頭的表情包發過去,視線落在聊天框那行消息裡的“玥玥”上,又聽見季瑾年輕笑了聲,更覺得有些郁悶。
還不是因為對方剛一開口就叫“唐同學”。
她以為周圍都是同學,季姐姐不想和她在外人面前表現得那麼親近。
唐玥故意不看身邊,沒幾秒,衣袖傳來被輕扯了下的力道。
她呼吸一僵,視線先一步左右瞥了瞥。
見沒人注意到她們,才将手機挪到右手握住,順着季瑾年的力道垂下胳膊。
尾指被牽住晃了晃,“生氣了?剛剛隻是想逗一下你。”
柔潤的嗓音輕輕落進耳裡,如林葉裡拂進的一陣舒風,在吵鬧的車上環境裡幾乎難以捕捉。
唐玥搖搖頭,偷偷彎起小指,同樣勾住季瑾年的指節。
這點小事,她又怎麼會生季瑾年的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