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一單元和二單元之間的石階匆匆穿過去,電梯一路未停。
唐玥摸出鑰匙,左邊尾指勾住雨傘系繩。
握着手機,購物袋也就隻能套在手腕上,細白的手腕勒得有些發紅。
熟稔地擰開門鎖,意料之中的燈光黯淡。
并沒有人等她。
室内稍許悶熱的空氣迎面撲過來。臨出門前忘了開窗,也幸好沒開窗,否則捎進雨來,陽台肯定會被淋濕。
唐玥垂眸,低頭踩上擺在地毯邊沿的夏季涼拖,很可愛的小黃兔款式。
是她搬過來的第一天,去不遠處的超市買日用品時順手買的。
之前在姨媽家借住,穿的那雙沒壞,但小了,勒得她腳趾發痛,穿的時候隻能半個後腳跟露在外頭。
從姨媽家搬出來的那天,也是收到一中錄取通知書的當天,唐玥收拾行李時,難得有了一回主見。
那時唐從薔在廚房擇菜,隔着鍋竈問她東西收拾好了沒有,聲音被蒸汽熏得有些模糊,不似平常不近不疏的口吻,倒摻了些少有的溫和關懷。
唐玥低頭輕嗯一聲,将拖鞋拎回浴室外,整整齊齊地靠在牆角,收拾行李時沒帶上它。
飯桌上,對着比平時多了道肉末茄子的四菜一湯,唐玥低頭吃飯,一如既往地悶不做聲。
唐從薔也沒多說什麼,隻是叮囑了幾句,“中考前你說,如果考上一中就搬去景蘭苑住。我提前找人打掃過,還沒來得及去看,到了先試一下水電是不是能用。”
“謝謝姨媽。”唐玥點頭。
瞥見對面兩位表妹當着她面互相搗了搗胳膊,眉梢是藏不住的喜色,唐玥重新低下頭扒飯。
景蘭苑的房子是唐玥母親生前買的,硬裝軟裝當年都已經置辦妥當。
離一中很近,安保也好。她搬過去方便走讀,是很難被拒絕的理由。
吃過飯,唐從薔遞給唐玥一張卡,又轉了一些錢,讓她安頓下來報個平安,轉身回卧室補覺。
護士是三班倒。唐從薔獨身帶着兩個還在上初中的女兒,即便三個孩子都會分擔家務,回家依舊忙得腳不沾地。
于是搬過來一個多月,除了當晚打來三分鐘的視頻,問唐玥住得習不習慣,叮囑注意安全之外,唐從薔沒提過要來看一看,也很少再聯系她。
唐玥也沒覺得有什麼。
在别人家當了十多年拖油瓶,供着自己一日三餐吃飽穿暖,她該感激才對。
還是學習更要緊。
聽說一中課業繁重,又是全市最好的高中,學習氛圍很濃厚。
入學通知上就将“摸底測驗”加紅标粗地打在第三條,比學雜費的明細都要排在上面一條。
唐玥自知天分不高,也沒有一顆天賦異禀的聰明腦袋,僥幸考進來更多是憑着之前下的刻苦功夫。
于是暑假也沒敢懈怠,白天上完銜接班,晚上又對着網課自學,生活也算得上有規律。
唐玥擡手開燈,視線落在周圍。剛住進不久的房子,一點一滴都還沒看得習慣。
客廳很溫馨,都是當年唐從薇懷她的時候,一件件布置的陳設。
十多年前的裝修,電視也不大,黑洞洞的一方矩框立在橫紋木櫃上,屏幕被擦拭得幹淨。
唐玥平時不愛看電視,這一個多月連開都沒開過,不知道還能不能用。
鼓囊囊的購物袋堆在茶幾上。
她沒急着将早餐奶放回冰箱裡,垂眼盯着袋子裡透出的藍紅包裝袋,隔着購物袋戳了戳,有些出神。
小時候是阿婆帶着她生活,依稀記得見過類似的包裝。
于是也打消了煮面條的想法,唐玥洗完手拆開一袋餅幹,就着牛奶啃了小半包。
很幹,不是特别硬。
咬一口抿在嘴裡,不一會兒就化開了。
滿口麥香和奶香融在一處,味道不太熟悉,但挺好吃的。唐玥想起不久前季瑛的關心絮叨,塞了滿口餅幹的咀嚼動作微頓。
她起身将剩下的牛奶送進廚房。
關上冰箱門時,窗外的風雨突然急驟起來,敲擊在玻璃窗上。雨滴順着重力劃出斜長的水迹,又被下一滴暈開。
小區就在學校附近幾百米,入住率很高。
唐玥擡眼望向窗外,家家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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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天一晃而過,開學的日子也近了。
從摸底考最後一門的考場出來,唐玥擡頭看了眼天光,照得她有點恍惚。
“你不舒服嗎?”
郁揚叼着根棒棒糖,臉頰上鼓起一塊半弧,含糊不清地問。
花花綠綠的糖果紙被裝在透明的考試袋裡,一覽無餘。
進門掃描電子設備時,郁揚被監考老師瞄了好幾眼,笑嘻嘻的不以為意。
唐玥看了眼這位考場上的自來熟後桌,點點頭,“剛剛一直對着空調風口,有點頭暈。”
班級和學号是錄取時就已經分好了,不出意外,未來三年都會是同學。這兩天的四場考試間隙,郁揚拉着她聊天,從暑假聊到高中各種計劃,話不少。
唐玥多是在聽郁揚說,禮貌地句句有回應。
于是很快被郁揚劃進“朋友”的界限裡,笑嘻嘻地要和唐玥一起上下學。
好在隻是教學樓到校門口的距離,随後分道揚镳各回各家。
唐玥話少,并不想自己以後耳朵起了繭子,卻又不知道怎麼拒絕。
“你不會發燒了吧?”
郁揚輕呼一聲,見唐玥臉色發白,擡手就要去探她的額頭。
被唐玥往後讓了一步躲開,自己先伸手擋在額頭上,“應該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