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霍?"老人的聲音像破風箱,可那渾濁的眼睛突然亮得驚人,"是小霍來了?"他摸索着要下地,斷腿在炕沿磕出悶響,"老頭子就知道,就知道你會來......"
霍弘快步上前扶住他。
掌心觸到李老卒胳膊時,驚得險些松手——那骨頭細得像柴火,裹着層松垮的皮,哪還有半分當年扛着大鍋在城牆上給守軍送飯的勁頭?
"李伯,是我。"霍弘蹲下來,喉結動了動,"您手心裡攥的,可是我上月塞給您的炊餅?"
李老卒低頭看了眼,突然笑出眼淚。
他用袖口抹臉,倒把眼淚蹭得滿臉都是:"可不就是?
你說'要是哪天我有難處,拿這半塊餅找您',老頭子就收在枕頭底下......"他枯槁的手指撫過炊餅邊緣,"當年鎮北軍的炊餅,就是這股子麥香,摻了點鹽,烤得兩面金黃......"
張猛突然蹲下來,龐大的影子罩住半面土炕:"李伯,您當年也是鎮北軍的?"
"鎮北軍?"李老卒的手猛地一顫,炊餅"啪"地掉在炕席上。
他渾濁的眼睛突然瞪得滾圓,像被雷劈了似的,盯着霍弘後頸——那裡金鱗的熱度正透過粗布衣裳往外滲,"小霍,你......你脖子上那片鱗,可是紅的?"
霍弘心頭一跳。
他想起周鐵咽氣前說的"金鱗現世,鎮北歸位",想起系統裡剛解鎖的"破陣"戰技正泛着暗紅微光。
他伸手摸後頸,金鱗的溫度燙得指尖發疼:"李伯,我......"
"二十年前守城戰!"李老卒突然抓住霍弘手腕,指甲幾乎掐進肉裡,"那時候鎮北王帶着十萬大軍守雲州,城破那日,我背着炊鍋往地窖跑,看見王妃抱着個嬰孩往密道鑽——那嬰孩後頸,就有片金鱗!"他喘得厲害,斷腿在炕下晃悠,"後來鎮北王府被屠,密道被炸,可我總覺着......總覺着那孩子沒死!"
陳二狗"唰"地掏出懷裡的紙團,手指因為激動在發抖:"李伯,周鐵周伯伯今兒夜裡......"他突然頓住,看了眼霍弘,又說,"他走前給了小霍虎符和銀鎖,虎符上刻着'鎮北',銀鎖裡有個'霍'字!"
李老卒的眼淚突然成串往下掉。
他松開霍弘手腕,摸索着從炕頭摸出個油布包,打開是塊發黑的碎甲片:"這是鎮北軍的玄鐵鱗甲,當年我從死人堆裡撿的。
周鐵那小子,上個月來我這兒喝燒刀子,醉了就念叨'鎮北的刀不該砍自己人',還說'金鱗現世那天,得把該說的都說了'......"
霍弘的心跳得耳膜發疼。
他攥緊虎符,銀鎖在掌心裡硌出個月牙印——原來周鐵總說"藏鋒不是示弱",是怕他太早暴露;原來李老卒總在深夜點油燈,是在等他來問;原來那些暗處的目光,是有人怕他查到真相......
"咚——"
窗外突然炸響一聲悶雷。
霍弘猛地擡頭,陳二狗已經竄到窗邊,扒開結霜的窗紙:"是号角!
城北方向!"
張猛"噌"地抽出腰間短刀,刀鞘磕在炕沿上發出脆響:"金帳王庭的狼嚎角!
老子在北邊巡防時聽過,一裡地外都能震得人耳朵出血!"
霍弘後頸的金鱗突然灼燒起來。
系統界面在識海炸開,"破陣"戰技的紅光裡,浮現出一行小字:"檢測到異域戰氣,宿主守護範圍擴大至雲州城。"他想起前兒陳二狗說的"三百甲士往城南紮",想起周鐵咽氣前說的"亂世",喉嚨突然發緊:"金帳王庭往年這時候還在草原囤冬糧,怎麼突然......"
"他們等的就是鎮北王遺孤現世!"李老卒突然吼了一嗓子,枯瘦的手死死攥住霍弘的衣角,"當年鎮北軍是金帳的死敵,你活着,就是他們南侵的絆腳石!"
寒風"呼"地灌進沒關嚴的籬笆門,吹得油燈"噼啪"爆了燈花。
陳二狗的紙團被風卷起來,飄到張猛腳邊,上面歪歪扭扭的巡防路線圖,此刻正對着窗外那聲接一聲的号角——原來甲士調防、周鐵遇害、金帳異動,全是一根繩上的螞蚱。
"小霍,"李老卒扯了扯他衣角,聲音突然輕得像歎息,"當年鎮北王說'守得住雲州,守得住百姓',你......"他渾濁的眼睛映着油燈,像落了兩顆星子,"你要替他守住。"
霍弘站起身。
虎符和銀鎖在懷裡撞出輕響,金鱗的熱度順着脊椎竄上腦門。
他看向陳二狗,那小子正把紙團重新塞回懷裡,眼神亮得像淬了火;又看向張猛,鐵塔似的漢子正用拇指蹭短刀刀背,磨得鋼刃泛出冷光。
"走。"霍弘伸手扶李老卒躺回炕上,把半塊炊餅重新塞進他手裡,"您歇着,等我回來。"
三人轉身往外走時,籬笆門又被風撞得"吱呀"響。
霍弘踩在雪地上,聽着身後李老卒的抽噎聲,聽着城外越來越密的号角聲,突然想起周鐵說的"活着比什麼都重要"——可現在他才明白,有些活法,是要把命攥成刀,劈開眼前的亂局。
月光把三人的影子拉得老長,像三把即将出鞘的刀。
霍弘摸了摸懷裡的虎符,銀鎖上的"霍"字正貼着心口發燙。
他擡頭看向城北,那裡的天空正被号角聲震得發顫——新的風暴要來了,但這一次,他不再是躲在巷子裡的戍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