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漣至今不清楚鄭雲瀾到底懷着怎樣的心情踏上了通往主城的路,但是他仍慶幸她那一瞬的心血來潮令他得以遇見她。
車站的頂棚架起數十米,高懸的電子屏幕不停閃爍着不同顔色的光,穹頂之下大多是行色匆匆的beta們推着行李忙來忙去。
衛漣想起這是他們初見的地方,頗有些絕望地掩面歎息,恨不能掘地三尺鑽進去。
他當初都幹的什麼蠢事,怎麼能直接拉着人東西堵家裡啊?
那時的衛漣剛從邊境回來休假,恰巧有點事情就這麼一路來到了車站附近,又恰巧有人提起來每次都是懸浮車還沒見過這兒的車站什麼樣。
有人這麼一提,有人這麼一答應,一行人就這麼大剌剌地在滿是beta的車站裡慢悠悠地散步;幾人即便穿着常服,多年來磨練出來的氣勢還是時不時令四周的人不着痕迹地避開幾步,有些對信息素比較敏感的beta竊竊私語些什麼,他們卻跟沒事人一樣繼續溜達。
路過一個拐角處,衛漣遠遠望見一個個子高挑、披肩碎發的年輕女人,她的臉色很蒼白,一看就是常年不見天的人士然而她正以一種不符合外表印象的詭異力量順手幫旁邊一位身形嬌小的女乘客把體積龐大的行李輕輕放在地上。
随後衛漣看清了她的正臉,這人虹膜顔色極淺,還有些下三白,給人一種不近人情的冰冷感。或許是敏銳地注意到了衛漣的視線,環視四周後終于逮到了罪魁禍首,她面無表情地盯了幾秒,轉身一手兩個行李箱推着往大門走來。
天知道四目相對的那一刻,衛漣感覺到自己的心髒猛地蹦跶了兩下,随着她視線的離開,他的内心深處蓦地升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來。
四散的信息素沖破隔離貼的枷鎖,彌散到雜亂的空氣中,理他最近的幾個alpha立刻後撤一大步。
武帆叫了他好幾聲,問:“易感期到了?”
“……沒,你們先回吧。”衛漣回過神來,眼神自始至終沒離開過鄭雲瀾身上,擺擺手道,“我有點事,回頭再說。”
武帆想法随着他身形移動的方向逐漸變化,從疑惑到驚奇最後變成無語。
衛漣怎麼的也不像突然在車站抓個人做好人好事的,那這算是……搭讪還是什麼?搭讪應該是這樣的嗎?
他眼看着衛漣和那個不幸被攔住的漂亮女人說了些什麼,沒經過人家同意就自顧自地伸手去搬人家行李,不過那女人看起來脾氣也不大好,一把抓住衛漣的小拇指往外掰,将行李護在身後。
武帆幾人看着衛漣四周默默散開的人群面面相觑,心裡知道應該去打個圓場,但是實在沒人敢去。
就在他們推搡的時候,那女人突然松開手,眼皮下垂,好像身上猛地卸掉一股勁似的,任由衛漣一路把她的行李放上懸浮車,一言不發地跟他上了懸浮車。
武帆揉揉眼睛,怎麼總感覺上車前那個女人的神情有點不對?和一個陌生的、體格健壯的alpha單獨待在一起不會害怕嗎?還是夏秋的說法普遍性太低?
他猛地一錘旁邊的人,惹得那人哀嚎一聲開始怒罵。
那女人不是專門沖衛漣來的吧?不能吧?!
事實證明武帆的擔憂純粹是杞人憂天。懸浮車停下後,鄭雲瀾看着小區裡精雕細琢的噴泉,郁郁蔥蔥的綠化以及排布有序的巡邏攝像頭,平靜地說:
“這看起來不是我要去的地方。”
衛漣嘿嘿一笑,心說以後就是你要去的地方了。
“哎呀導航弄錯了,定位到我住的地方了。路上光顧着聊天了不是?不過來都來了,上去坐坐?”
鄭雲瀾沒動,隻是疲憊地靠在車窗上。
聊了一路?他自己叨叨了一路還差不多,吵得頭疼。
“隻是上去坐坐的話,你搬我行李幹什麼?”
衛漣幹咳幾聲:“這不叫的車麼?後面還有人要用呢,東西放上面不方便,先送上去吧。”
“坐多久?我把這輛車後面的時間訂了。”
“……我訂單占用着呢,後面有人訂了。”
鄭雲瀾看了一眼确認他沒有說假話,“啪”地合上車門下來。
見衛漣絲毫沒有放手的意思,她有些不耐地說:“想幹什麼直說吧。”
“就是想請你上去坐坐。”衛漣笑嘻嘻地攬過她,一副不容拒絕的姿态,“請?”
鄭雲瀾内心嗤笑一聲,把光腦上的一條早已編輯好的文件設置了定時發送,而後坦然問道:“哪兒?”
那時的衛漣以為她是和親朋好友報個地點确保自己安全,夢境中的衛漣在這一刻才知道那是一封躺在草稿箱的遺書。
腫脹的酸澀湧上心頭,原來她當初是懷着這樣絕決的念頭才和他走的嗎?
事情的發展和鄭雲瀾猜測的很像,卻又有很多詭異的地方。
比如這是一套裝修精緻,家具用品彰顯名貴的房子,比如這個看起來像alpha的人鎖上門不讓她出去,這是她意料之中的。
但是這人扯東扯西就是不明确提自己的目的,總是往她身邊靠但真要說多出格的舉動倒也沒有,言語也沒有出現想象中的輕浮。
鄭雲瀾本身精力很差,又舟車勞頓,沒一會兒就神色恹恹地發呆去了。直到光腦發出嗡鳴聲,她看到消息才猛地看向衛漣。
“怎麼了?”衛漣問。
“……我工作是你弄的?”鄭雲瀾面色不善。
衛漣面上笑着打哈哈,心裡驚道周潛川這效率也太高了。
這位冷若冰霜,對他熟視無睹的beta像是終于染上了幾分情緒,隻不過這情緒不是衛漣想要的。
她揉揉眉心,說:“你到底想幹什麼?看你不像缺錢的樣子,要命?”
“那可沒有啊。”衛漣趕緊否定,“我遵紀守法好公民。”
“那就是要上床了。”鄭雲瀾沒有管這個遵紀守法堵人搶行李的好公民,一語驚人道,“我打不過你,你要動手嗎?”
“……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也不是,我也有那個意思,但是不是光那個意思。”衛漣呆滞幾秒,沒跟上她的腦回路。
鄭雲瀾看他的目光帶上幾分鄙夷:“不是光那個意思?哪個意思?想幹還不得背個名正言順的名頭?要不要給你發個牌坊?”
衛漣鮮少碰見說話這麼夾槍帶棒又直白不掩飾的人,換做平時他必然要跟人好好理論一下,換做眼下卻覺得她擠兌人的樣子比不理他的樣子好多了。
兩人沒能争論出個結果來,反正就是衛漣攔着不讓走,問想幹什麼也不說,隻是再三澄清自己沒那麼想并且責怪鄭雲瀾怎麼能這麼想自己。
天色漸暗,光腦傳來時鐘播報聲,衛漣這才驚覺竟然已經淩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