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煩得不行,鄭雲瀾跟着跟着才發現這不是去他家的方向。
看着不遠處碩大的警徽,鄭雲瀾問:“到底怎麼了?你來這兒幹什麼?”
“關你什麼事?小孩别事兒多,回家玩去。”
鄭雲瀾面色沉靜地抓着他的書包,說什麼也不肯走。
她直覺這事不妙。
李昭沒辦法,讓她在門口等他。
之後的幾天鄭雲瀾每天跟在他屁股後面,也不知道哪來的毅力,搞得李昭對小孩的厭惡達到了頂峰。
最後實在拗不過她,挑着跟她說了緣由,兩個人在自習時間蹲在操場一旁,沉默得讓人心慌。
“不能報警嗎?”鄭雲瀾不理解,“明明是王嵘給别人下藥,就算沒得逞,他不該付出代價嗎?”
李昭憤憤掰斷樹枝:“沒用,他不是第一次幹這事了。”
她不可置信:“沒用?”
“嗯,好像是他爸那邊的關系還是什麼,鬧不清楚,反正加上他未成年,在咱們這兒根本沒人管。”
兩人都有些擔心紀年的狀态,隻是當事人看起來仿佛無事發生一樣,隻是變得更加内向安靜,經常會走神,成績也一路下滑。
不久,紀年的桌子上開始出現不屬于他的東西,丢失一些屬于他的東西。
有時會在書桌中被不知哪來的長釘劃到手,有時會在發卷子時發現自己的那份不翼而飛,有時會發現書本少了幾頁,有時凳子腿會突然斷掉,他會驟然倒地……
鄭雲瀾臉色越來越陰沉,這一套她在小學就見過了,這些蠢貨活到現在還是這一套。
班主任面色為難地看着憤憤不平的李昭和鄭雲瀾,隻是面上安撫,實際上他也無能為力。
紀念心想,沒事的。
他隻是做了正确的事,總不能眼看着一個女孩受害吧,他一個大男人能怎麼樣?最多被針對一年罷了。
隻要熬過這一年,他就會擁有嶄新的人生。
“哎呦,讓我看看這是誰啊?”
“也不知道哪來的窮酸相,還學人家英雄救美,裝什麼王八!”
“不能這麼說,說不定人家早就有一腿呢哈哈哈哈……”
以王嵘為首的幾個人,一副沖天的造型,煙霧缭繞的,大聲譏笑着這個為生活忙碌奔波的學生。
“有什麼事嗎?”紀年咬咬牙,看着攔住路的人。
“哥幾個也沒什麼事,”王嵘揣着兜,在昏暗的燈光下更顯刻薄,“就是覺得打工的應該挺有錢吧?不意思意思?”
紀年的嘴唇抿成一條直線。
不能再給了,這樣下去小茹的學費就要沒了。
“哈哈,白天看你都吃壓縮餅幹?這玩意兒比營養液都便宜,攢了不少錢吧?”
紀年後退一步,想伺機逃跑。
不料一把被王嵘拽住,拳頭劈頭蓋臉地揮下來。
紀年護住要害,咬牙承受着。
忍住,隻要八個月,隻要八個月!他還要高考,不能在這個時候留下案底。
第二天,李昭望着紀年嘴角的青痕,一拍桌子就要去王嵘他們班找他算賬。
紀年死死拉住他,厲聲道:“你别管,看你的書去!”
他鮮少這麼說話,往日輕柔溫和的聲線在近日的折磨下,變得陰森駭人。
全班都在看着這一幕,李昭急得眼眶通紅,在其他人的勸阻下把凳子茲拉一拉,猛地坐下。
早就習慣了,畢竟他去年過的有點太幸福了,付出點什麼也是應該的,不是嗎?
隻是一切遠沒有像紀年以為的那樣,熬過去就好了。
幾人的關系由于李娟的離開變得詭異起來,鄭雲瀾對這種場景有點應激,鄭禹瀾建議她繼續在家裡自學,被鄭雲瀾拒絕了。
總覺得,心神不甯的,她要在學校裡盯着。
一天中午,教室人走樓空,鄭雲瀾大冬天的中午空腹啃冰塊,難受得在廁所蹲了不知多久,出門竟然看到王嵘一行人堵在廁所門口,不知道在幹什麼。
她暗暗聽了一會兒,隐約聽到紀年的聲音,連忙給李昭發消息搖他過來。
李昭千叮萬囑讓她不要出去,等他過來。完全沒想到鄭雲瀾這種不怕死的就這麼大剌剌地站在他們身後,出聲制止。
幾個混混好笑地看着她,王嵘對她有點印象,一個成績好的跳級怪胎。
“一邊兒待着去,再多管閑事别怪我們收拾小孩。”
哪知鄭雲瀾猛地拉住他,清脆地問:“你為什麼不能好好說?至于嗎?”
紀年在裡面疼得抽抽,幾次想出聲都沒能成功。
空氣靜默幾秒,驟然發出刺耳的笑聲。
“嵘哥,給咱學霸解釋一下哈哈哈哈哈。”
“我不行了,笑死我了,這小孩怎麼這麼有意思。”
王嵘覺得丢臉,也來了幾分火氣,但是看鄭雲瀾的樣子又覺得她好像是真的認真在問,沒有什麼挑釁的意思。
他随手一推,鄭雲瀾趔趄着後退幾步。
下一秒,王嵘臉上受到一股巨大的揮力,打得五官都要變形,整個人刹時倒地。
“說了讓你别出來,你沒腦子?!”姗姗來遲的李昭低聲罵道,把鄭雲瀾撥到一邊。
沒腦子的鄭雲瀾在幾人纏鬥時,用光腦報了警,順便調整角度錄下王嵘等人單方面毆打李昭的證據。
結果當然不盡如人意,幾人在警局門口互相比中指,罵罵咧咧地分道揚镳。
自那天後,紀年心裡不好意思連累李昭挂彩,說什麼也要搬出去。
李昭扣着東西不讓走,他總覺得王嵘那孫子還想憋什麼壞,企圖先借紀年錢用用,等他畢業再還給他,紀年不同意,結果李昭非要跟着他去打工。
紀年氣得不行,揚言再整這一出就真掰了,李昭這才悻悻打消了念頭。
不能再連累他們了,他想。
所以後來被下班路上被王嵘他們堵在巷子裡,他撥通報警電話之前被他們把光腦搶了過去,他也沒有喊出聲。
萬一路過的人要來救他呢?萬一他們被牽連了呢?
難以計數的拳打腳踢紛紛落在紀年的後背、胸口、顴骨上,不知是誰用勁大了些,打到他胃上了。
好疼啊,紀年弓着腰倒在地上。
為什麼他要這麼苦呢,為什麼活着這麼累?
為什麼這些人可以肆無忌憚地作惡,他卻連活着都要費這麼大勁。
啊……也不對,他要是不“多管閑事”,說不定就不對遭遇這一切了?
“他不是瘋了吧?笑什麼?!”
是啊,自己在笑什麼,紀年想。
笑這幾個人像沒開化的畜生一樣,還是笑自己擰着口氣不服軟?
都不是,他在高興自己救了一個人。
那個女孩臉圓圓的,目光接觸時會不好意思地移開視線,她會貼心地幫沒來學校的鄭雲瀾收拾好散落的卷子,會好心地提醒睡覺的李昭老師來了。
雪花紛紛而至,為這場血腥的暴力蒙上不見血刃的幕布。
紀年的身體轟然倒地,他的腦子嗡嗡的,耳朵有些聽不清,騰出手來摸了一下才發現是血。
好像咒罵聲是小了點。
血迹從他的牙關溢出,笑得時候胸腔疼得一抽一抽的。
怎麼還沒完啊,他們。
眼前的視線天旋地轉,模糊得變成一片黑暗。
怎麼還沒完啊,這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