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想去造化峰前後時發生的事,道:“他們說的‘那人’應該就是我了,你的出現不是偶然,這點我早就懷疑過,隻是沒想到連你自己也蒙在鼓裡。婆羅教有叛徒這點毋庸置疑,你該回去查查你的昭明樓有沒有問題了。不過——”我聲音揶揄道,“似乎你已經被逐出師門了?”
他苦笑道:“出去之後我定然要回去和師父請罪的。”
說到“出去”氣氛凝了一瞬。他也意識到了什麼,沒有再說。
我們在雲中洲日子惬意,而外面必然是風起雲湧了。我和他還能不能再心平氣和坐一起都另說。
我岔開話題:“唔,地瓜。”
他驚醒一般“哦”了一聲,我面前遞過來一個熱乎乎的東西。
那熱氣撲面,香氣熏得人發暈。
我突然起了壞心。
我道:“少爺連手也不想動。”
他愣了愣,道:“那……那怎麼辦?”
我翻了個白眼,“小厮這點事都辦不好?”
他低低“哦”了一聲,把地瓜掰開放我嘴邊,道,“吃吧。”
切,之前在随州不是舌燦蓮花麼。
我湊近了地瓜,大口咬下去。
若說他的外衣是阻了四面八方的寒風,那這熱騰騰的地瓜則從心裡讓人滿足。軟糯綿密的甜香充盈唇齒,是許久不曾嘗過的味道。
我口齒不清道:“人台山醫術不腫麼樣,地花倒是種的蠻好。”
“是麼?我待會嘗嘗。”
“何必待會。”我又輕輕舔了一口,然後一把拉過他胳膊,順勢勾住脖子,他略微停滞的氣息近在咫尺。
“你現在就可以嘗嘗。”
“阿舟,你……唔……”
“吧嗒”,他身子一僵,手裡的地瓜掉在了地上。
真是感天動地。我認識步青山四年,這樣的場面并不多。重逢以來這是第一次。
我以為我早已忘了什麼感受,但咬上雙唇的那一刻我才知道我從未忘記。
從前我總見色起意,或許是他飲了酒唇色瑩豔,或許是他發了愁我見尤憐。
今天麼……大約是地瓜太甜。
唯一遺憾的是我看不到他的表情。
我們之間充盈着紛亂的氣息和雀躍的心跳。他最初的僵硬過後便調整了姿勢,主動撬開城池,奪走我的地瓜。
暧昧空氣裡,他含糊道:“甜的……”
廢話。地瓜還能是苦的。
他一手攀着我,一手撐在地上,有些不太穩。
“你……”他還想說話。
“閉嘴。”他的發帶落在我手上,癢癢的。我一把扯下,将他眼睛蒙住。
這樣才公平嘛,憑什麼我看不見他,他能看見我。
我滿意地繼續。
他呼吸越發急促起來,身體也漸漸發燙,似乎所有的寒風都澆不滅這場火。
明明是一樣的人,卻又有什麼不一樣。
灼熱包裹冰冷,交織小心翼翼的虔誠與糾纏不休的瘋狂。本是我的挑釁,後來卻變成了他的報複。不是戲弄,不是把玩,不是若即若離,不是蜻蜓點水。
是古道蔓草被火光寸寸燃燒成灰,卻又有春風席卷而過,那些殘存的不盡而生,愈燒愈烈,肆虐荒野,直至粉身碎骨。
不知過了多久。也不知誰先笑出聲。
他整個人幾乎重量都在我肩上,胸膛劇烈地起伏。
“地瓜掉地上了。”我呼吸也有點不穩。
他卻沒有去撿,依然維持着被我勾着的姿勢。
他有點委屈道:“你占我便宜。”
我哈哈大笑:“這話你說了五百遍了。”
每逢我行此事他都十分憤怒地說這句台詞,我也總會嘲笑他像個被欺負的小媳婦。
現在他的臉皮倒是很厚了,他道:“嗯,但還要說。”
我摸了摸下巴:“那……讓你占回來?”
他把頭從我肩膀上挪開,呼吸近在咫尺:“真的?”
“……”這小子已經不按套路出牌了。
我趕緊推開他,卻被他擒住手腕:“我的發帶你是不是得幫我系好?”
我翻了個白眼:“你要讓一個瞎子給你系?”
他已經把我手搭上了他的眼睛:“來吧,我不嫌棄。”
既然他這麼強烈要求,我自然不拒絕。我拍拍他:“換個姿勢,你得背對我。”
“不換。”
“?你有毛病是不是?”
“嗯。”
得,正面就正面。
隻是這個姿勢給他束發,難免會有一些小小的磨擦,難免讓氣氛又暧昧起來。
我折騰了半天終于把它們勉強束好,如釋重負。
我拍拍手:“教主大人親自給你束發,記得不準拆。”
他居然很鄭重:“一定不拆。”
這時我想起件很重要的事:“沒得吃了。”
一陣沉默過後我們又重新烤了幾個,老老實實吃掉。
今天找他比試的計劃隻能放到明日了。
我拍拍肚子,樂颠颠回去睡覺。
“阿舟。”步青山在身後叫住我。
“有話快說。”我本就走得不快,現在更慢了點。
“謝謝,”他說的很小聲,“無論今晚……是為什麼。”
我大手一揮:“不必,本座高興,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你别亂想。”
我一向不會安慰人,如果今晚他心情能好些,也算我成功了。
隻是……也并不全是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