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太多,我們不得不多花了些銀子,好說歹說才在二樓找了個不錯的位置擠了進去。
大堂裡吵吵嚷嚷,聲音仿佛生了魂兒,自己變了模樣跳在我腦子裡。
也許那人是用手捂着嘴,眼神朝四周瞟了幾眼,把嗓子壓到剛好讓邊上都能聽到的聲音,做出一副神秘的樣子道:“聽說了沒?昭明樓的步青山帶着魔頭跑了!”
步青山突然打了個噴嚏,我樂陶陶地繼續聽着。
大約邊上那人斜睨他一眼,嘴角一歪:“您是剛通上信哪。這二人跑了少說七八日了!不過我聽說,張樓主近日不在樓中,這步青山到底算不算叛出師門還得另說。”
“既然張樓主不在,那門中事務何人主理?”
這時另擠入一個人,百事通一般,賊兮兮道:“我三姑的侄子的表舅的兒子在昭明樓打雜,說現在昭明樓是一個叫殷何的在管呢!”
“殷何?沒聽過這人啊!”
“偷偷告訴你們啊,據說當年張玄陽的‘碎清商’差點就傳給他了!”
“真的假的?!”周圍人皆大為震驚。
“真的假的?”這句是我問步青山的。
步青山又打了個噴嚏。
他聲音悶悶地從袖子後面傳來:“半真半假吧,他确實天資出衆,但......師父曾與我說,殷師弟心性需要打磨,所以并無将‘碎清商’傳給他的想法,不知是如何傳出的流言。”
我嗤笑一聲,“如何?除了你這個殷師弟自己,還有誰會傳這種事。這下大家都知道了,你步青山不僅把我放跑了,甚至自家門派也早有人與你平分秋色。”
他似乎“唔”了一聲,“好像事實就是如此。”
千重問:“是否要探查那人話中虛實?”
我搖搖頭,話中有幾分幸災樂禍:“不必,此人敢在這裡說,十有八九是真的。隻是咱們步大俠心裡難受了。”
我聽着那群人你一言我一語地插科打诨,腦中演着着他們說話的模樣,竟也樂在其中。
步青山問:“你笑什麼?”
我道:“我笑你丢了大弟子的位置,還被這些武林中人嚼舌根哪!”
他大概是自暴自棄了:“随他們去吧。我們有我們的要緊事。”
“嫣嫣姑娘!”不知誰喊了一句,人群裡又是一陣喝聲,繼而漸漸靜了下來。
樂聲乍起,聽的我心頭一驚。铮铮然破空,如金戈回瀾,千軍陷陣。
我問千重:“這個嫣嫣姑娘長得什麼模樣?”
千重道:“人樣。”
我被他一噎,轉而又問了一遍步青山。
步青山懂我意思,道:“身形纖細,步伐輕盈,隻是......太輕盈了,不像是尋常舞者。”
嫣嫣姑娘……我若有所思。
“可還有别處蹊跷?”
“距離太遠,看不太清,但是她似乎有些......”步青山說了一半突然停了。
“有些什麼?”
千重嗤笑道:“嫣嫣看過來了。”
步青山隻好聲音更低了些:“她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若我沒記錯,白日林知許說,今夜是她第一次登台,理應全神貫注才是。
看來今夜這場舞另有玄機。
“靜觀其變。”
說是靜觀,還是得由眼睛好的看,我已經聞到端來的菜香了。
我拿筷子在桌上遊移了半天,試探性地來回戳了戳,又努力夾了兩下,那盤裡的東西總是滑不溜秋地避開。
“張嘴。”有人道。
我下意識地把嘴張開,舌尖觸碰到酥香軟嫩,而後鼻尖溢滿雞肉的麻辣鮮香,熱油澆過後香氣更加濃郁,對于我們這幾個奔波許久的人來說,無異于人間至味。
咽下去後我嘴巴砸吧兩下,回味無窮,于是接着又“啊”了一聲。
步青山輕笑了一下,我嘴裡又多了一塊肉。
“芳蘭雞是他們當地最出名的菜了,雞胸肉輔以雞蛋,和當地特産芳蘭針葉茶,再加入鹽、酒、醋悶燒,最後放入辣椒,熱油潑上,不香都難。”
他介紹得如此仔細,奈何我是個沒什麼文化的人,于是隻能質樸地道一聲:“好吃!”
步青山笑道:“自然。你再嘗嘗這個。”
他剛把一塊帶着醬鴨味的芋頭塞進我嘴裡,就聽千重似乎是忍了半天道:“你該去辦正事了。”
步青山“嗯”了一聲,把筷子放下,語中略帶遺憾:“看來剩下的菜隻能麻煩越兄了。”随即便離了座位。
我也覺得很是憂愁,步青山走了,總不能讓千重把菜遞進我嘴裡。
“當啷。”
千重道:“豬手,自己啃。”
我重新喜滋滋道:“千重果然得力!”
我邊啃豬蹄邊含糊道:“盯緊他。”
千重道:“步青山在下面轉悠了一圈,好像在找什麼人。”
“找到了麼?”
他沒回答,看來是沒找到。
香噴噴的豬蹄啃完了,千重還是沒有出聲,我隻能老實聽嫣嫣姑娘跳舞。
刀槍劍戟交錯的樂聲裡,嫣嫣姑娘的舞步竟如回風流雪,聽不見半點聲響。而下一刻樂聲忽然一轉,斜月藏海霧,閑花落潇湘。
靜谧柔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