例如我會在賞花時突然出手,他躲閃極快,但卻不出招,讓我掌掌打到棉花上,更看不出他武功路數。
我怒道:“為何不還手?”
他低頭道:“公子救我性命,豈敢拳腳相加。”
“我命你動手。”
他右手掌心有繭,一看就是常年拿兵刃。
我問:“用刀?”
他搖搖頭,“不記得了。”
我摸着下巴瞧他,風姿潇灑,氣宇軒昂,估摸着隻有百兵之君配得了。
我給他取了把劍——就是一把庫房中随意挑選的鐵劍。
美人看到劍眼神亮了亮,接過去就耍得虎虎生風。
“看來是個使劍的行家。”我不禁贊道。
但我卻仍看不出他屬哪門哪派。
造化峰附近都是些叫不上名字的小門派。他當時渾身是血,說明與人激烈打鬥過,這樣的巧合應該很容易查出身份。
果然,沒過多久,花落便回禀道:“教主,他姓步,江州人士,自幼家貧,七歲時父母将其送至北鬥派習武,至今十餘年。”
“哦......”我有點失望地挑挑指甲,這平平無奇的人生,“全名呢?”
“不知道。”
“不知道?”我詫異地瞧着花落,這身份都查清了,怎的名字不知道?
花落神色古怪道:“這位步公子......姓步,名知道,步知道。”
我差點沒從椅子上栽下去。
我看清了花落臉上的表情,是想笑又不敢笑。我納悶道:“這麼個美人,他家裡怎麼給起這麼個名兒?”
“據說是因為他小時候腦子笨,問什麼都說不知道,又正好姓步,故而起了如此......有特色的名字。”
打那時起我看步青山的眼神總是帶着點同情。
花落問:“是否要将他送回?”
我驚詫地看着花落:“若要送回去,我開始為什麼要救他?自然是留在我登雲峰。”
我盡心盡力地培養他,希望他能成為繼千重之後我的另一個左膀右臂。
登雲峰四景:鷹喙崖,春庭軒,菡萏池,醉桃林,這些地方幾乎刻在我腦子裡。而陪我賞景的人不知何時從千重換成了步青山。
“你曾問我為什麼會這麼相信你,”我嘴邊竟不知不覺有一絲笑,“我說是因為你長得好看。哈哈,你聽到氣壞了,跟我說男子豈能以容色侍人?這倒是顯了幾分真性情。”
我靠在樹下,眼皮子有點打架。我以前還嘲笑那些老太太,啰裡啰嗦,現在自己竟也像個廢話連篇的老頭,把自己都說困了。但眼皮上似乎又有根線扯着,就是不讓我合上。
“其實我沒騙你。我這人一向自負,就算你可疑,我也依然成竹在胸,覺得自己可以把你牢牢握在手裡,”說着我有點心虛,也有點難受,“我想要一個一心為我,不為其他的人。可千重心裡最重要的永遠是白放歌的命令。”
我又歡欣起來,卻很快低落下去,“我差一點……就成功了。”
“誰知道啊,你名字是假的,劍法路數是假的,身份更是假的,我偏偏……還信了,我白覆舟……一世英名,栽你手上了。”
此刻我眼皮子上那根線終于繃不住了,“我先……睡一會……等我……睡醒了......帶你回登雲峰......”
在我話音落下後,四周更是死寂。仿佛我的靈魂已經飄到空中,窺探着世間生靈。
我見到了久違的明月,黃黃的像個新鮮的鴨蛋。雜草叢生的灌木裡躺着我和步青山,倆人幾乎看不到胸膛起伏,若說是兩俱屍體倒也貼切。我為自己這個想法笑出了聲,但在看到步青山後便收了笑。
步青山瘦了許多。下巴甚至長出了青茬,加上烏青的眼底和披散的長發,更顯得他憔悴不堪。那雙極豔麗的眼此時緊緊閉着,長長的眼睫鋪下來,像個安睡的孩子。他身上纏滿了白布,可又有地方變成了深色。想必一路奔波傷口也裂開了,難怪醒不過來。
步青山啊步青山,這就是報應吧。看來上天注定要我倆死在這了。我心滿意足地想。
不用醒來,不用去想誰欠誰,不用想要怎麼面對彼此。
就這樣躺在這,沒有試探,沒有欺騙,也沒有什麼正邪道義。
唯吾兩人爾。
正當我怡然自得時,一聲驚呼打破了甯靜。
“教主——”聲音好耳熟啊,是誰呢?
我正要向遠處看去,意識卻再也支撐不住,眼前再次陷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