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接話,而是塞了把東西給我:“拿着。”
是他的配劍,斬嶽。
我從前多少次讓他把劍給我玩玩,他說什麼都不肯,藏得嚴嚴實實,就怕我玷污了他的寶貝,沒想到這次他主動要交至我手。
我扔回去,冷笑,“本座還沒廢物到需要一把破劍取勝。在這躺着。”
說罷我以身為劍,射向劍光來處。
盡管我已做好準備,但破陣時的難度還是遠超我想象。
不似最開始那般銳利的劍鋒,一劍下去隻有瞬間的疼痛。而我自小在白放歌手裡長大,受傷是家常便飯,所以并未覺得多疼。
直到現在。
劍氣強了數倍,就像淩遲的刀,但極鈍,緻使痛楚來得晚,卻延續到四肢百骸。
我盡量忽略疼痛,大緻算了算,步青山帶我來之前已經破了内陣,眼前還剩外陣的三十人。
也就是這炷香每燃盡一寸,我便要殺一人。
劍陣的優勢在于一榮俱榮,三十人結合在一起能發揮出最大的威力。若是同樣使劍之人破陣,必是慘敗。而我修習的恰是掌法。劍陣招式精妙,布局奇巧,那掌法就是以霸道取勝。
可惜我做不到。白放歌說離元掌是他自創,可我使出來的總比他遜色三分。我一直懷疑他藏着掖着,所以經常偷溜進他書房。這也導緻我的武功路數看起來更為邪門。
何況我右手大傷,此前又消耗許多内息,威力不到平日五成。
躲過正後方攔腰劈來的劍氣,左手邊一人哈哈大笑道:“白覆舟,想不到你今日竟要死在我們手裡,到時候我等在江湖上必定留名啊!先多謝白教主了!”
我朝右邊刺來的一人拍去,口中道:“待會我打死你,你在閻王簿上同樣留名。”
“死到臨頭還嘴硬!”他說罷對着我就砍。
此人武功平平,破綻無數,奈何他身處劍陣,每次要予他重擊時,總有其他人前來補上疏漏,四兩撥千斤。
正在我愈加煩躁、打鬥章法愈亂之時,我聽見了步青山的聲音。
“寅時方向十五步,可殺。”
我沒有猶豫,從纏鬥中脫身,立刻攻向他所說之處。
果真,那裡一人内力不濟,苦苦支撐許久,即便旁人幫他修補數回也無濟于事。
那處缺口終是被我打開。
“咔嚓——”一掌骨骼盡碎。
騷亂頓起,我咽下喉間血腥,再次提氣,沿着好不容易開的口子往外撕。
耳聞身後缺口又要合攏,我不得不大喝一聲:“過來!”
步青山聞言立至,在缺口收攏的瞬間摔落在我身邊。
我忍不住叮囑:“好好看看爺的風姿,别死了。”
身上被鮮血浸透,身邊人幾乎沒了聲息。
一炷香的時間所剩無幾,而我一掌拍倒了剩下的幾人,背起步青山就跑。
拼命跑。
劍陣已破,若要重新結陣還需要費點功夫,足夠逃跑了。
風聲在側,葉聲簌簌,而我背上這厮現在如死豬一般,離原地去世就差那麼一點點。
我邊跑邊大喊:“往哪走?爺看不見!”
沒有回答。
我不敢停下,隻能騰出一隻手把他拍醒:“你那些神醫朋友呢?去哪找?”
他咳了幾聲,聲音幾近于無,“嶽州......餘音樓。”
說完又沒了氣。
我翻了個白眼,這跟死了似的,早知道不救了。
嶽州,我一個瞎子哪知道嶽州在哪?況且我們現在滿身血污,到哪都顯眼,剛剛路上被吓跑的人不知凡幾,連傷口都來不及處理。
我在可能被再次追上和讓步青山原地去世之間選擇了前者。
今天跟步青山打的賭,我赢了,看來今天賭運不錯,那就再賭一把好了。
路上好不容易聽聲音揪了個人,讓他把我們領去了醫館。
還好現在是白天,醫館大夫都在。
雖然我身上沒銀子,但估摸着看起來兇神惡煞,這幾個老頭提都沒敢提銀子的事。
光州這個小城也沒什麼好藥,加上我怕留久了夜長夢多,就讓這些老頭簡單清理包紮了一下。
我倒好辦,幾乎都是外傷,即使全身上下被劃傷的地方多不勝數,好在也還能說話走路。
隻是——
“大......大俠,”那幾人推了半天,推出一個勇氣過人的老頭,哆哆嗦嗦開口,“您這位......朋友,他......外傷我們暫且處理了,但内傷頗為嚴重,況且傷口失血太多,又沒有及時診治,現在已有發熱的迹象。我們小醫館,醫術不精,條件也頗為簡陋,恐怕是,,,,,,恐怕是.....”後面的話他抖得更加厲害,沒敢說下去。
我打斷他:“恐怕治不好他?”
他繼續哆嗦,“是......”
我冷靜道:“他還能撐多久?”
“若是......若是今夜能醒過來,便大約還有一段時間給大俠準備.....”
“準備後事?我可不會給他準備。”我不耐煩道,“别說廢話,直接說他還能活幾天。”
“小老兒方才說了......若今夜能醒,還有三日可活,若今夜不能醒......大俠節哀。”
“行,知道了,”我道,“拿兩件幹淨衣服幫我們換上。”
“這......不方便吧......”
這群老頭辦事磨磨蹭蹭,叽叽歪歪半天,我早已煩不勝煩。萬一再拖下去被追上,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我一把把他拽過來,掐着他脖子道:“你看我像是在跟你商量嗎?”
“是是是!馬上!馬上!”
飛快換了幹淨衣物,我背起步青山就要走,忽然想起來個重要的問題:“嶽州怎麼走?”
老頭趕緊道:“您出了門左手邊一直走,出了城往東沿着官道走就是。不過大俠,去嶽州尤其您二位這身子,最好還是雇個馬車吧,就在城南,或者您騎馬也可以......”
沒等他說完我就一隻腳邁出了門。
走的時候我竟然說了句從未說過的廢話。
“謝了老頭。”
他像是受寵若驚道:“大......大俠言重了。”
我背着步青山往城外去。我可沒時間雇馬車、買馬,官道上那麼多人,随便搶一匹便是了。
大俠?
我把步青山放在身前,一拉缰繩一踢馬肚,便把那位馬主人和他的謾罵聲甩在了身後。
我不禁笑出聲。
白大俠,這個稱呼竟然别有一番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