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思禮坐在車上緊緊抓着手機,閉着眼使勁回想,終于記起一點關鍵信息,便打查詢台問保安公司的電話,是徐叙成立的那間。
一開始對方的人不以為意,隻當是普通咨詢的客戶,但當他一吼道是為了找尋商商的下落,電話即刻被轉接到一位自稱高級保安經理的人手上。
“你想辦法定位手機所在的位置,号碼是......”他指示對方說,“商商曾通過這個号碼于大約四十分鐘之前最後打給過我,我當時未能接聽。”
等待的時間一分一秒都令他如同受火炙烤,他想能無論如何離商商可能會在的地方接近一點,又害怕跑錯方向,唯有駕着車在公寓樓下兜了一圈又一圈。
他在腦内層層推演着,商商常年接受徐叙訓練,身手很好機敏性也強,哪怕是尋常幾個男人結伴都動不了她。
徐叙防範性極高,除非有其他更緊急的事務要辦,否則他隻會常年如一日地以難被琢磨的方式跟在商商身後。
擄走商商隻能是選徐叙不在的時候,即是想控制商商就隻能先控制徐叙。碰巧徐叙被警署扣留,連手機都不能接聽,那就即是擄走商商的人有本事借用警察的助力。
對方斷不會是無膽匪類,也不可能是沒腦筋的狂徒,那說明是與前段時間沖去她鋪頭外面拉鎖澆煤油的瘋婦無關。
當宋思禮擡頭間看見自己抓在方向盤上的一雙手背上青筋凸起,才發覺他幾乎快将方向盤捏斷,心跳同呼吸頻次也快得異常。
他越想越恐懼,總以為除了是Father Joe回來尋仇之外别無其他可能。
當他嘗試将這種恐懼驅除,臉便不知不覺地向方向盤上埋了下去。他還記得自己這種恐懼曾在許多年前體驗過,那時他正躺在一具空寥寥的棺木裡望着天花闆,那上面有一條條沁水的痕迹,蜿蜿蜒蜒,似一條條無限延展的蛇。
他曾與死亡共處,在大家都對他的存活不抱期望時逃離,所以他想不明白,為何那女人就是不怕呢?
明知Father Joe在逃,她怎麼就是不怕呢?
被鎖在鋪内聞着煤油氣味,隻能從頂樓遊繩下來,她怎麼就是不怕呢?
她曾經差點就被推進熔爐,怎麼就是不知怕呢!
宋思禮突然發現,任有千萬條理由都不值得罵她,任千萬次意外發生過也不值得埋怨她,隻盼她能平安無事。
若她平安,她所做的事就是值得的;若她毫發無傷,她所堅持的就是有道理的。
若她安好,他所有的恐懼就能消失。
手機終于響起來時,他幾乎以為自己有一秒接近失聰,以緻于反應了一下才接起。
“查到了!手機訊号最後出現的地點是在赤柱!地圖顯示那是最靠海的一片豪宅區!”
就保持着通話,宋思禮與徐叙的人馬分别朝目的地奔趕。
全程不曾耽擱過一秒,一路沖紅燈抵達,與他對話的保安經理才剛将車停在他身後,手勢示意他就是面前坡上那一棟時,忽然一連串震天的響動,令聚過來的幾個人同時間蹲下。
連被震蕩過來的風都卷着砂石,宋思禮不可置信地回頭去看,隻見那保安經理帶着人一個接一個地往前沖了出去。
那坡道之上已近平地,剛才好好的一幢樓爆炸之後坍塌了,半空之中有灰雲籠罩,将一切遮蔽得如似幻影。
宋思禮這才回過神來,疾步朝那片坍塌之中踏過去,四周都是被炸毀的痕迹,一時之間不知從何處找起。
最令他驚恐的是,廢墟之上哪裡像有人活着的迹象。
才俯身嘗試過幾次而已,他的手掌已被碎裂的牆石割破,血迹斑斑,顧不得管。
忽然聽見有人大喊,“有地窖!地下還有一層!”
是那保安經理。他已經第一個從被掩埋的台階下沖去。
等宋思禮也進去的時候,隻見到幾個人貼牆而立,而保安經理正獨自一個站在一片空闊的房間之中,雙手垂立,視線望着牆角的位置。
是什麼令他遲疑?宋思禮還來不及想,就順着他的視線見到一具棺木,蓋闆上覆蓋了一層厚厚的灰石,寂寥肅靜地躺在那裡。
與棺木打交道曾是他數年來的職業,卻也還是第二回令他這般懼怕。
原來,當那裡面睡着活生生的人,才是最令人發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