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靜谧山澗,流水漫滌,纾纾用朵圖帶來的梳子慢慢替她梳起頭發。她的長發像阿娜惹一樣微微波卷,貼在柔嫩肌膚上,蜿蜒浪漫。水珠透明,少女胴體如玉般冰潔,惹人憐愛。
“這麼說,如今部落裡沒有聖女。”
“嗯,我的母親是上一任聖女,她已經去世,而死前并未開祭壇,于是甸司問天,定下下一任聖女是阿娜惹,但是她已經不在這兒,我們都不知道她在哪兒。”朵圖撥了撥胸前青絲,猶豫半晌,突然落寞道:“也許,下一任甸司也沒有了。”
“何意?”
“你知道,甸司都是聖女的孩子,而我們的父親,是大巍人。”
纾纾方才想起此節,腦中登時一白。
姊妹倆的母親本應該與僰夷人誕下孩子,可如今,此血緣已斷絕,好容易诃摩谒的祖母定下阿娜惹,她卻與岑湜成親,那下一任甸司在哪兒呢。
“等等。”纾纾腦子有些混亂,“既然诃摩谒的奶奶是現任甸司,那麼她的聖女姐妹應當生下了下一任?”
“诃摩谒的父母都已經不在。”朵圖平靜答道。
難怪,難怪诃摩谒從未提過父母。她靜下心仔細捋順,又疑惑道:“你們的娘親本該與诃摩谒的父親結婚對不對?”
“對。”朵圖不安地摸摸臉頰,隻好将塵封的往事一一道出。
當年,上一任聖女在林中撿到一位中毒的大巍人,将其救下後帶回部落養傷,甸司心善并未阻攔,卻不知朝夕相處下,兩人暗生情愫、私通款曲,此大巍人還欲将聖女帶出部落。甸司大怒,強令大巍人離開,卻不想他失足跌下懸崖,聖女生下阿娜惹後殉情。從此,由聖女決定下一任阿娜惹的傳統被打破,甸司的繼承制也被破壞。
“你還記得父親嗎?”纾纾攬過朵圖的肩頭安慰。
“不,我隻知道他的名字,叫馮都煜。”
“馮都煜......”纾纾喃喃念着,記憶兀地一閃,“馮都煜!昭武校尉!”她釋懷一笑,“我......真是太巧,我認識一位大巍将軍,名叫邝攸,他是你父親的摯友!當初馮校尉失蹤,杳無音信,邝将軍找尋他很久,不久前,我還遇見他在山谷那邊祭奠你的父親。”
“真的?”朵圖一喜,“他在珀耶?”
“是,如果有機會的話,你可以去向他問問馮校尉的事。”
原來如此,一切都說得通了。纾纾摁住緊張的心口,朝朵圖燦爛一笑。見到她,好多謎團都一一解開,就像濃霧散去,萬物顯現。堵在胸膛的那朵棉花浸了水,終于變小,能拿出來了。
“好。”朵圖也開心地捏住她臉頰,眸子一眨,她忽而嬌笑道:“洗好了嗎?有個人等你很久了。”
纾纾順着她視線望去,遠處,诃摩谒站在一株樹下,手裡舉着什麼,朝她喊道:“我們回家!”
不過一天,自纾纾醒來,盡管有時玩笑但總歸心事重重,而今跳着跑着,像片遊灰在林中舞踴,全似沒有煩惱的孩子。
回到竹屋,纾纾縱身撲到獸皮上,喜不自勝道:“我可以回去咯!”
跟在身後的诃摩谒笑容陡然一凝,那瞳中浮出從未有過的肅色,他沖到纾纾面前,“你不能走!”
纾纾愕然,“為什麼?”
他臉色霎時變得難堪起來,“奶奶知道你在這裡。”
“那又如何?我走不就行了。”纾纾坐直身體。
“你......”他攥緊拳頭,在屋裡踱起步,左右騰挪,十分焦躁。
纾纾歎道:“别繞了,有什麼瞞着我沒說?”
诃摩谒扭過頭将她一望,眸子裡已氤出霧氣,他蹲下身,與她平視,“馮都煜,不是意外。”
瞬間聽懂。
是甸司幹的,他害怕自己也步其後塵。纾纾的心猛地一墜。
慌亂半分,她抓住诃摩谒手臂,“有别的路嗎?”
他搖頭,“至少我不知道。”
“那怎麼辦?留在這裡也會被殺。自馮校尉當年的事,你奶奶已經不準外族人進入部落,她怎麼會放過我?”
此部落太兇險,她心想,還是得早日離開,叫官家來處理。
晃晃腦子,纾纾決意不再逃避,嫁過一次,還生過孩子的人,有什麼不能直說?
“你何時露出的馬腳?她怎會知道?若她看出你喜歡我,我難逃一死!”
诃摩谒的臉轟然炸開,耳尖猶如滴血,腳趾都像瞬間麻痹,他慌忙撇過頭去,手卻将纾纾腕子一握。
“送人參的時候,奶奶随意一問,我就......”
纾纾扶額苦笑,忘了他不會說謊了。
“诃摩谒。”她扯開手腕,教他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