廂房雖小,五髒俱全。床台桌凳,燈燭鏡架,皆幹淨整潔。
纾纾依着鄭繁臂膀躺下,弱聲道:“拿些幹糧與我可好?”
他盡答好字,轉身向外。
一番周折,總算度過這關,因頗費腦筋,腹中又有胎兒,纾纾精氣大傷。心弦繃得太緊,甫一放松,手腳便有些乏力,隻閉眼阖然寐去。
鄭繁從竈上端了熱水,佐一張炊餅,叫她起身吃。幹咽刮喉,非得含嘴裡,就水才堪堪能食,引得她眉頭直皺。
“是我沒用。”他環她在懷裡,隻恨自己如壁上燈,眼睜睜看着,毫無作為。
纾纾淺淺一笑,抹去嘴邊水漬。
吃得差不多,她挺挺身子将腦袋窩進他頸間,“哪裡,你配合得很好。”
因被捆時反剪雙手,鄭繁起先急掙,麻繩勒得緊,他又磋磨許久,手腕便脫皮翻出血肉,此刻瞧着,傷痕累累,紅白一片。
纾纾眸裡起霧,翻身從屜裡取出金瘡藥,一點一點抖在他傷口處,時不時圓嘴輕吹,模樣極其認真。
因她吹氣時腦袋左右晃動,鄭繁垂首看着,覺得尤為可愛,恨不得多長幾雙手,再受幾處傷。
“疼不疼?”她擡頭探問,睫上懸珠。
這一望,那眼裡的心疼好似攀上他心口,裹住他喉頭,揉盡她的情意。鄭繁本就傾慕于她,哪能受得住。一股激蕩、澎湃的莫名情緒湧出他胸腔,就要從嗓子迸出來,恐自身按捺不住,他抽手往外。
纾纾一直捉他手在腹間上藥,兩人前後疊坐,這一抽手,難免碰到她上身,鄭繁覺得觸覺軟軟的,彈簧似也。
纾纾猛一縮肩,垂下頭去。
傷口再疼也不能感受到,隻覺眼前白晃晃的一段玉璧似長頸,皎潔如月,光嫩如脂。倘若,倘若能親近些,他或許能好得更快。
纾纾還在羞赧的情形裡,自前夜始覺腰身闊了一圈,她乳内便有隐隐脹痛,思之是妊娠所緻,一旦觸碰,更為敏感。
突然,這腼色還未褪盡,耳後似有什麼溫熱柔軟的東西貼上來,蜻蜓點水般。她兀地将頭一撇,愕然看見鄭繁紅着一張臉,滾水燙過般。見她神色,把嘴一抿,耳根子欲滴血。
“你......”
她怎麼忘了,适才在院中,他情難自抑時吻過自己一遭。隻是那時“夫君”仍在嘴邊,又有險情在前,她分不出心神多想,目下一思,這麼多日子以來朝夕相處,難道她不知道鄭繁對自己的感情?
可當如何應對?
纾纾驟然一怔,心亂如麻。
“你打我吧。”鄭繁不知她眸子裡閃過幾色,隻知是自己小人冒犯,便握住她手安置頰邊。
明月昭昭,窗影投在他臉上,如加覆一層紗,又張惶,又着急,紅白一氣。沒成想他歲數不小,還純情得很。
她望着他撲哧一笑,手指一移,輕輕用指腹點住他眉心,“别糾了,我不生氣。”
他怔怔,聞言一展笑顔,“真的?”
“真的。”
纾纾重新坐好,将背貼進他懷裡。
鄭繁立時緊張得胸膛猛跳,手降,再降,見她沒有抵觸,如此擱在她小腹之上,隻道離孩子近,又覆掌撫之。心裡默念道:平安長大,母子喜樂。
***
“你瞧。”纾纾舉起左臂,将袖子紮上幾圈。
她随身戴着三隻镯子,鄭繁不經意間見過,隻是不知道此時拿出來是何用意。
有一隻鑲珍珠的,珍珠粒粒渾圓,潔白晶瑩。她指尖摸索,嗒一聲,不知啟動什麼機關,竟唰地從镂空镯心裡抽出一條匕首似軟刀。
鄭繁倒吸一氣。
纾纾手腕一扭,那軟刀薄刃似紙,遂也如波浪起伏,刀尖細細铮鳴。
他從前見過軟劍,一般将之收于腰間,可貼服身體,藏匿其間,不易察覺。出招時快,便可占一個先機,令對方措手不及。
“如此精妙設計,出自哪位名家之手?”
“未來的名家。”纾纾彎嘴一笑。
當然是卓憐袖的佳作。
她改良金镯,又打一窄細軟刀,可彎折藏于其内,平日不用還是手镯,用時隻需扣開機關,未開刃一端做柄,開刃一端可切可刺,極其鋒利。不過需要勤加練習,以免誤傷自己。
纾纾收好軟刀,自滿歎道,“這是我好友親自打造贈予,她未來一定是工巧名家。”
看過這隻,她又打開另一隻鑲翡翠的。
“這隻是平常手镯。”
抽出金針,露出裡頭空心。
“原就是如此,我放了些毒丸在裡頭,以備不時之需。”
鄭繁恍然大悟,他早看見纾纾偷遞給黃斌一顆黑丸,當時不懂而已。
“珍兒無比聰慧。”他收緊懷抱,心裡喜歡,如何誇也不為過,“那三個賭要是不成,你騙他們喝下酒,咱們也能脫身,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