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早已淚水漣漣,流滿岑湜頸窩。
體會這汪暖水沾濕肩膀,他五内俱崩,如何好對待這副脆嫩的身體,怎麼都不得意。
“臣妾,都知道。”
“那你為什麼還?”心口悶痛,好似石磨碾過般,漸漸沒有一絲呼吸的縫隙。
“不是我,是北貊王子。”纾纾将頭倚進他懷中,胸膛發愧,原來利用人是會心虛的,“您不是已與挈提斡簽下盟約,就等着與和親诏書一同頒布?是他選的啊。”
“薛玢!”岑湜的心髒又如絞擰般,好像有剪子紮着,跳一聲撕下一塊,“你真狠。”
“呵。”纾纾輕輕一笑,“承蒙陛下賜教。”
笑音未落,她突覺眼前開闊,燈芒一閃,身子被擡起。
岑湜拿衣裳胡亂一裹便抱着她走下床去,妝台離得很近,他就坐在那兒,拂開她臉上的發絲仔細地看。
纾纾面色微潮,耳尖的紅暈還未褪去,額上細密的汗被燭光映得粼粼漾漾。她雙眸含淚,沉在岑湜一片深情的眼中。
“纾纾當真願意?”他眼光柔柔望着她,從臉頰到脖頸、到鎖骨和玉藕般的小臂。
“哪有什麼願不願意,為了大巍和陛下,我什麼都願意。”
她也與他對望。岑湜真的很好看,眉骨如小嶺,鼻梁如山壁,薄唇似柳葉,明眸似點星。
“冠冕堂皇。”他勾了勾嘴角,随手拿起一把梳子。
破門的風終于掠到身上,纾纾抱緊他背膀往裡一靠。岑湜不緊不徐替她梳頭,一下一下,全神貫注。
“看,梳好了。”他溫柔一笑,又好似随意一摸,從妝奁裡揀出一隻金簪,“我替你戴上。”
纾纾就這麼往銅鏡裡一看。
霎時,鏡子裡岑湜的臉恍如冰山結凍,唇邊的笑意消散,眼中卻似長出寒錐,一根一根釘在她錯愕的面龐上。
那是莫偃戈的梅花簪。
這神情,他分明知道什麼!
纾纾慌亂将頭一扭,岑湜的手馬上制上來,他大手一鉗,雙臂便被反剪在腰後。
“你慌什麼?”他又一改冷峻面容,笑得譏諷。
“臣妾,沒有慌。”纾纾笃定道。
“多好看。”他用另一隻手撫摸着她頭上的梅花簪,“我怎麼沒見過?”
“不,陛下見過,這是家姐相贈,我以前常簪。”
“是麼。”他挑挑她的下巴,指尖在頰邊劃弄,像彈一張蛛網,嘴角便笑得更深,“什麼時候。”
這般玩弄姿态屬實令人惱火,纾纾一腔子不忿卻無處發洩,隻将後槽牙咬了又咬。
“今年上巳節,那日您不是還用這個壓過轎簾?”她眼球一轉,聲調一揚,“沈姐姐,沈姐姐也知道!”
“哦~薛璘贈的。”岑湜把“哦”字拖成好幾節,遂又垂下頭去,似是思索,濃密的睫毛如羽扇般掀合。
纾纾心髒狂跳,這行姿維持了許久,慢慢地,心跳漸平。
半晌,岑湜才将頭擡起,聲音輕柔,不似先前戲谑,“那當日,可還簪了其他?”
“沒有。”
“真的沒有?”他蹙緊眉頭,鷹眼似的,要将人盯穿般。
纾纾心尖又緊緊一抽,幾乎窒去。“沒有。”
複一陣風,幾片碎雪蕩進來,旋了幾圈越融越小,這才發現,水漬滿地。
岑湜一動不動牢牢看着她,不知何時從背後抽出另一隻金簪來,往她面門一揚,“那這是什麼?”
金絲攢成的一大兩小三朵杏花,白玉石做的簪頭。
腦中轟然炸響。
怎麼會?纾纾不可置信地望向岑湜,怎麼會在他這裡?手欲抓捕。
“喏,這是我拾到的。從纾纾頭上不慎掉落......”岑湜将簪一撤,他眼睛本是很大,細細一眯,仿佛生出許多計較。瞳仁漆黑,慢慢将臉欺近,嘴裡的話便飄飄然鑽入纾纾耳朵,一氣兒的譏諷,“在你去見薛璘之前......”
這句如晴天霹靂,驚得她說不出話來。
怔愣半晌,看他表情從苦澀到面如靜雲,纾纾淚如泉湧,委屈、不解、憤怒,“你到底怎麼想的?岑湜,你到底怎麼想的?”
岑湜臉色細不可見地一動。
“你早就知道,你一早就知道,為什麼不拿出來?為什麼不告訴我?你是不是有病!?”她突然喝罵,豎眉尖牙,全無平日端莊。
後腰手掌悄悄一松。
既得了自由,纾纾再也忍不住,不要命往他身上抽打,眼淚山洪般狂洩,“我生怕别人拾去,害我一通好找,忐忑幾個月,好不容易圓過去,你現在拿出來吓我做什麼?”她直照他身上不要命地錘,“做什麼!?”
不是我在質問她?岑湜心道:這瘋婆娘。
“怎麼了?”纾纾猛拍一陣後耗盡力氣,柳腰一塌,忽如不懂事的稚童般撒起潑,“是莫偃戈上巳節送我的,怎麼了?他愛慕我你是第一天知道?你要是不知道,暗示我與他私下交往做什麼?你是不是男人?岑湜,你是不是男人!”
她罵完方氣喘籲籲,看他驚詫的臉,恨不得呸上一聲,強忍才沒開口。
“給我水。”她冷冷一剜。
岑湜氣得發笑,張嘴結舌 ,愣是找不到一個字。見她實在幹渴,抱着從桌上拿起茶壺。
“要是拿這個發難,我死也不服!”纾纾嘴一張,發狠往他肩上重重咬去,岑湜吃痛,不住悶哼一聲。
“瘋婆娘,上巳節收下男人金簪是私定終生的意思,你到底知不知道?”他偏頭看到自己肩上兩彎血痕深嵌,兩排齒印明晰,無奈苦笑。
“知道。是他趁我不備簪上的,我腳疼,疏忽了。”纾纾飲下一口茶,不屑似的擡眼瞟他,“過去這麼久,陛下現在拿出來,是懷疑我們有私情?想要治罪?”
“嗯。”他淡淡肯定,眼皮一翻,順手接過她喝過的茶壺灌了一口,随後挑眉道:“沒有麼?”
“沒有,愛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