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着幹嘛?去啊!秋棠要同我替她換衣,張克弱在燒水。餘有慶呢?”她頭也不擡。
“他去搬奏章了。”
纾纾這才回過神來,是,他還得理政。剛想緩聲說上一句,岑湜已站起身來。
人命關天,纾纾知她堅持不了多久,效果也遠遠稱不上“幸不辱命”,隻是心底泛酸,舍不得再怪她。
卓憐袖钗環盡散,許是岑湜說得急切,她身着寝衣披着他的毛氅提上藥箱便匆忙趕來。
“人怎樣?”她進門就問。
崔萸琴已換好衣裳,秋棠在擦拭她的頭發,纾纾灌了七八個湯婆子捂在她四肢上,愁眉不展。
“燒着呢,我在醫書上看過,凍傷的人得慢慢回暖身體,切忌用熱水泡洗,她一直醒不過來。”
話不多說,卓憐袖上前診脈,五官手腳摸切一番,心也沉了下去。回頭道:“陛下,你那裡還有多餘的手爐、湯婆嗎?都調過來,着人在帳篷裡多生幾個火堆。還有。”她又對秋棠說:“你去煮一些濃糖水。”
“父親......”剛交代完,床上的人忽然微不可聞地吐出幾個字,“父親,我一定......娘,娘......”
“有意識了。”卓憐袖驚喜。
她尚不知其中内情,隻道是路上撿的女子,醫者仁心,唯恐治不好,“我給她紮幾針。陛下,您先回避。”
岑湜點頭,“我去安排。”
“等會兒!”纾纾忽想起什麼,行至門口截住他,“你去沈姐姐那裡睡,明日她有話問你,記得多哄哄。北貊王庭的事,我也有話同你講,眼下救人要緊,先不着急吧。”
說完推着他的背往外送。
岑湜納悶,今夜兵荒馬亂,個個兒都瞅着煩躁不安,弄得他滿腦門官司。
“受累。”他輕輕撫上纾纾臉頰,還想多溫存一眼,纾纾打落他的手掌,“快去吧。”
守到天蒙蒙亮,崔萸琴的體溫總算回暖,不枉幾人通宵達旦。
“這火堆就留一個,其餘都熄了。”卓憐袖探她脈搏,片刻後,“還算平穩,就看她什麼時候醒。”
纾纾餓得沒力氣回話,默默求助秋棠。
“我去給娘娘們找些吃的。”
等人走開,纾纾開口:“我長話短說。”
将昨天發生的一切告知,卓憐袖先是擔心後又緊張,好不容易松了口氣,聽到崔萸琴冒死求憐一事,嘴已張得老大。
“我約摸着,崔格中想效仿你,既然陛下能召你入宮,再有一個崔萸琴也無可厚非。”
“真是老謀深算,虎毒尚不食子。”卓憐袖緊緊握住崔萸琴細小的手腕,蹙眉道:“你看,這還是個孩子。”
“可惜長得一雙漂亮的笑眼。”纾纾摸了摸崔萸琴的額角,不由落下一滴淚來。
沉默良久,卓憐袖突然低聲問:“要不我們救救她?”
纾纾訝然将她一盯。
崔格中既然敢讓女兒單槍匹馬來,或許已做好最壞打算。
桓山上這麼多士兵外臣,無論她是從外面闖進來,還是混在侍從隊伍裡跟進來,能不能見到岑湜不提,一旦被發現,名聲免不了受損。
若是見到,此事必定傳揚開去,岑湜應了是崔家算得妙,沒應,她就是個笑話。小娘子怎麼承受得住這般流言蜚語。
“不,他不會同意的。”纾纾搖頭,“如果開了這個口子,人人都像崔家一樣往後宮送女人還了得?你是不同的,陛下與你幼時結交,他很欣賞你,封你為妃也是在你父親落馬之前,怎能與崔格中一待罪之臣相提并論?”
“是啊,你也言崔尚書還未定罪,如何不能?”卓憐袖不解。
“你想,他既然還沒定罪,崔家與宗室同氣連枝,朝堂上根基深厚。按理,陛下還不能動他根本,時機尚不成熟。可高官家眷見到陛下的機會不說何其多,但也不少,何必用私闖圍場這麼險、這麼急的招數?簡直是把女兒往死裡逼。”
的确,定罪與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認為誰有罪。
卓憐袖低眉細細思忖,“難道,崔府要遭遇什麼滅頂之災,時間緊迫,最近又沒什麼慶典機會,他才......”
“對。”纾纾接道:“她一身精心打扮,白茫茫雪地裡多麼紮眼,屆時是‘英雄救美’也好,‘璀璨亮相’也罷,必是抱着破釜沉舟的決心。隻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若是就這樣送回去......”
卓憐袖明白,到時東窗事發,崔府罪名落下,崔萸琴可就不再是京中人人羨慕的高門閨女了。
“豈不枉費我們救她一夜?”她喃喃自語。
纾纾揉了揉心口,有些難受。
“娘娘,吃的來了。”秋棠及時出現。
“姐姐,先吃些東西,熬了一夜。”纾纾思緒紛亂,眼皮都快撐不開,直僵僵往嘴裡塞。
察博的事兒還沒完呢。
忽然,隻聽卓憐袖幽幽說道:“若是真能保得合家平安,就算是去北貊,我也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