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悄悄牽起嘴角,專注凝視起他的臉。
他很累,眼下烏青一片,長長濃密的睫毛撲下一層陰影,尤更憔悴。纾纾越看越心疼,忍不住撫上他臉頰,“瞧這顔色,比我還差。你好好吃飯了嗎?”
岑湜翻手握住其掌,笑容漸深,“嗯。”
她的手向來滑嫩似水,皓腕積雪,有時他會攥在手裡細細摩挲,像琢磨一塊璞玉。
忽見他眉頭一皺,眼尾一掃,柔和的目光驟然結霜。
纾纾心間顫動,欲掙開手指。
“這傷哪裡來的?”那霜霎時轉成一柄冷劍,不住刺探她的手腕。
糟糕。纾纾低低“啊”了一聲。
“疼?”岑湜停下動作,目不轉睛看向她。
抹了外物的肌膚總與本相不同,何況他撫摸過千百遍,怎會不察。岑湜忽想起莫偃戈前幾日破着一張嘴來上朝,當時隻當他是上火。看着床上人兒心虛躲閃的眼神,他心暗自一沉。
“不,不疼。”纾纾悄悄抽回手。
岑湜冷哼一聲,起身就走,腰間玉佩铛铛作響。
“去哪兒?”纾纾直覺大事不妙,伸手卻徒徒錯過一片袍角。
“把你的人捉來,拷問就是。”
“不!”纾纾心下一急顧不得許多,手忙腳亂就要去追他。床太高,跌得她髒腑劇痛。
“别......”她跪在地上,漱漱發抖。
“薛玢!”岑湜一箭步沖回床前,将頭擡起一看,那眼淚已經漫出來。
她是真的很痛,正撞心窩。
岑湜滿臉驚懼,将纾纾抱進懷裡一疊聲叫她小字:“纾纾,哪兒疼?”
她緊緊揉住心口,張張嘴,卻吐不出一個字。仿佛有人把心髒灌成了鉛,重如千斤,無論如何也跳不起來,五髒六腑跟着一起在鐵錘下敲打,從内到外震得她不能挪動半寸。
岑湜見她雙眉緊蹙,冷汗直冒,嘴巴驚恐張着,頓時慌了手腳。
“别......”纾纾猛一哆嗦,終是緩過來,嘶啞聲音道:“别去,陛下。我說。”
岑湜急得腦門充血,正欲抱她出去,聞言才收回腳步。
纾纾勉強一笑,将他的手摁在自己胸前,“陛下幫我揉揉。”
“是心髒?”
“嗯。”她癱了身子,歪在他肩頭。此時才發現岑湜耳後也驚出一層薄汗,記起他方才手足無措的模樣,忍不住牽起嘴角。
岑湜還未回過神來,抖着手去解她衣裳。
“無妨,隻是撞着。”
他一言不發,待細細查看過後才放下心來。怒氣這會兒也消散殆盡,她總有辦法惹自己生氣,又立時讓人緊張,抛着他的心天上地下,随她所欲。
“陛下。”纾纾腼腆一笑,拉着他的手上塌,“臣妾這次不是裝的。”
岑湜心底那小火苗蹭一下又燃起,聲調都高了些,“承認了是吧?往日哄過我多少次?”
她是真有本事!
他氣得張嘴結舌,這女人比前朝賊子尤更可惡!
纾纾瞅準時機,趴到他肩上抱着頭就啃起來。
岑湜陡然睜大眼睛,不等腦筋反應,雙臂自然一攬,登時上下翻轉,伴她嬌笑的聲音,人也被壓在身下。
“你不準生氣,我慢慢道來。”纾纾點住他傾下的嘴唇。
“還能是什麼,猜到了。”他有些急迫。
“真不生氣?”她又止,眼底劃過一絲似嘲的笑。
這片刻的停頓,足已讓人冷靜。岑湜的心口忽又壓下一方大石,不似利箭,而像鈍器,沉悶的痛,持久而内斂。
纾纾眨了眨眼,輕輕将仍在怔忡的人推開。
生不生氣的,又能如何。沒有人授意,更無人強迫,雙方都是自願的不是嗎?不過是利用的關系,心照不宣的協議,又有誰能拿何種立場指責什麼。
有時岑湜也想用這世上最至高無上的權利替自己聲讨,每每有此想法,都覺此心卑鄙不堪。他不經意碰了碰右膝,眼神忽地晦暗下去。
纾纾餘光覺察,心有不忍,眼角便發了酸。
“岑湜。”她貼近他胸膛,喃喃念他的名字:“岑湜,隻要你說,我就不再見他,好不好?”
淚水慢慢浸濕衣襟,惹一片灰白的殘熱。
他隻是輕輕撫着她顫抖的背脊,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