纾纾知道自己擰巴得很,一邊拿生死看淡寬慰自身,一邊又總放不下胸中那顆自由徜徉的心。
一面想得過且過算了,一面又想為家人争上一争。
雙雙笑過,兩人執手相望,空中湧動的仿佛是許多說不出口的話,又像是暧昧拉扯不開的探究與期待。
“你到底,何時才信我?”岑湜淡淡問,目光緊随。
他又說這話了。纾纾不敢回答,默默垂下眸子。
你可是皇帝,我能信麼,敢信麼?也怕信。
古來多少女子錯付一腔真心,男人在外自有一方天地,随心所欲,可進可退。可女人立世艱難,有綱常倫理,各種規矩束縛,好不容易以為覓得一如意郎君,又有多少被蹉跎,被辜負。何況帝王之家。
她原本就是政治上的一枚棋子,怎麼敢用真心去換他幾句誓言。到時事過境遷,前朝形勢千變萬化,一顆真心又能抵得過皇帝的幾分憐惜。倒不如最初就不要給,末了也不痛苦,不傷懷。
纾纾腦中突然閃過莫偃戈的臉,想起自己逼問他在不在乎她的性命時,他那糾結又迷茫的神情,倒是如出一轍的同病相憐。
岑湜已經算性子極好的,他們都還是不敢賭那一分人心底的善。這一路走來,他怎麼設計自己,設計卓憐袖,她一清二楚。
纾纾舔了舔嘴唇,勉強擠出一個調皮的撒嬌,“陛下肯不肯再為纾纾沐浴一次?我身上不舒服得很。”
岑湜眼神一黯,看着她喉結上下滾動,沉默好一陣,最終還是将人抱起。
這次不同,纾纾是清醒的,那毒勢如排山倒海,但熬過最艱難那幾個時辰,竟沒那麼昏沉了,思路通暢。
霧氣氤氲缭繞,熾熱的胴體交織在一起,盡管無比親密,卻像隔着一層摸不着的紗。
兩人都算徹夜未眠,岑湜不徐不疾掬水又覆水,她肌膚上水漬撲滿、滑落,如此反複。纾纾倚在他懷裡,側臉貼着他鎖骨。
“陛下,是誰點的火查到了嗎?”不必問,纾纾第一個排除天災。
“嗯,已畏罪自殺,身上搜出絕筆信,說什麼替天行道。”
纾纾低笑,“大抵是你‘罔顧君臣倫理,動搖朝綱,天下必定大亂’罷?”
“又被你猜中。”岑湜刮刮她鼻子歎了口氣,“早知改革不會這麼容易,倒真沒想到有人要我的命。”
“想必悔恨扶你上位。”纾纾伸手抱住他腰背,水流在周身打着旋,蕩蕩漾漾撓得人發癢。
“好在朝中暗裡襄助我的人不少,苦之久矣。”
“嗯。”纾纾閉上眼蹭了蹭,“陛下順大勢所趨,臣妾相信您一定會完成父兄之志。”
他們說起朝堂局勢的時候比男女情愛時更加自然坦蕩,那層紗仿佛消失,揭下尴尬和試探,融進水裡無影無蹤。
“我有些累。”岑湜卸去幾分力将頭靠在她額上。
他鮮少露出疲态,總是胸有成竹的模樣,心底隐約泛出絲疼惜,纾纾不可置信地摸摸心口,那感覺轉瞬即逝。
她恍了會兒神,将手掌貼近他心髒,“眼下還有場硬仗要打,陛下一定要撐住。”
岑湜倏地睜開眼凝眸望她,臉頰绯紅,“我會的。但你如此……叫我分神。”
她有些鼻酸,淚光閃動,“是臣妾拖您後腿,我糊塗。”
這毒估計還有一段時間才能解好,昨夜大火,宮内可謂是漏洞百出。沒有預警,沒有調度,全靠人多勢衆,太值得一回教訓。
“你暫且好好養病,我讓德妃分擔些,不必事事往自己身上攬,知道麼?”
“好。”她點點頭。
水溫漸漸散低,岑湜抱她出來擦淨穿衣,她溫順得像隻小羔羊,柔情蜜意地盯着他,像是真的知錯。
“順安宮雖無甚大礙,但西牆得重新修繕,屆時必定吵嚷,你跟我住楚甯宮吧。”
“陛下這是要日日看着我?”纾纾環住他脖子撲騰雙腿。
岑湜一天一夜未眠,走得略略不平,他不禁放慢腳步,生怕颠着懷中人,“是,你最不讓我省心。”
“真的?”纾纾壓低嗓音湊到他耳邊,“那你手心裡的傷怎麼來的?”
岑湜微一愣,并未止步,小心将她放到床上後,眉頭一緊,道:“切勿輕舉妄動,有無人指使還未可知。”
知道她會戲谑,他又彎腰親了親纾纾的唇,“好娘子别怨我罷,夫君難過美人關,莫要冤枉她。”
“哼。”纾纾嘴一撇卷起被子往裡滾去,“我才不做惡人,這事兒你自己管。”
他輕輕歎了口氣,“我這就去溫居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