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人們自然欣然願往,三伏天酷熱難當,甘冽園比家中更為舒爽,且平常吃不到用不到皇家貢品,這幾日皆能享受。人一多,俗話多,很多事情也就能看出來。
卓憐袖剛入園子就被圍了個水洩不通,她幼時的美名年紀稍長的還有些印象,多年不見,美人更加窈窕妩媚。
要說纾纾是淡,那卓憐袖就是濃。明眸善睐,唇紅齒白,高鼻長睫,黛眉烏發,肌理細膩,皓腕凝雪。真是牡丹善妒,桃花見羞。
偏偏生個柔弱卑怯的性子,人說一句,便雙頰酡紅似醉酒,眼神楚憐如悲秋。
她隻帶個小丫頭,埋在人堆裡出都出不來。
“原來上巳節那日就是你與官家同乘一馬呀。”太府卿府上窦夫人說道。
“我女兒也瞧見了,說是個傾國傾城的大美人兒。京城這麼多年沒見你出來,我們竟是不知道!”
“瞧瞧這水靈模樣,啧啧啧,怪不得呢。”
......
衆人七嘴八舌,丫鬟攔都攔不住,急得欲哭。
“淑妃娘娘到。”秋棠高喊破開一場喧嚣。
纾纾穿過人群将她解救出來,“各位,筵席已開,請移步正輝堂。”
她并未過多在意卓憐袖,隻輕輕在她身上落了一眼。
正輝堂是甘冽園正殿,纾纾領着沈蘋蘋和朵圖坐在上位,其他女眷按照家主品秩從高至低依次排下。美酒佳肴、舞樂齊升。
此番還請了太後、各太妃、長公主。不過大家都知趣,改朝換代,紛紛借故推脫不曾參加。隻有芙央公主一頭珠圍翠繞勇闖進來。
“弟妹好呀,怎不等姐姐?”她開口嚷道,挑眉将裡外一審。
芙央與岑湜毫不相像,但長得親柔可人,與嘴裡一副利牙南轅北轍。她與這位公主并不熟識,芙央自辟公主府,不住宮内,岑湜同這位姐姐也不親近,因此很少來往。
堂下衆人齊齊望來,吏部尚書家的王夫人起身,“參見芙央公主,公主千歲。”此後稀稀拉拉的聲音才随至。
芙央顯然有些不高興,站在中間斜眼四睨,似是看到一個好地方,眼睛突然一亮。
“喲,狐狸眼也在?你不是從不出門,在家繡花兒麼?”
卓憐袖不上不下,坐在中席,見她滿臉譏諷,愁苦之下隻能立定施禮,“小女卓憐袖見過長公主。”
“是那個工匠之女?真是晦氣。”芙央厭棄道:“讓開,你也配坐在這裡?”
她如今無權無勢,隻有公主诰命在身,再沒有腦子也知道不能惹那些實權在身的高官之家,平日俸祿還得指望前朝呢,隻好挑軟柿子捏。
可憐卓憐袖喪母,父親并未續弦,隻她一人前來。
眼見白花兒似的真要離席,纾纾忙笑道:“公主息怒,适才下人見開席您還沒到,便擅自撤下,是臣妾考慮不周,怪不得卓娘子。”
秋棠聽話,忙去張羅。
“原來是你從中作梗!就算我沒到,那席位空着也得留!”
得罪不起前朝,區區後宮妃嫔,她還不能罵麼?
纾纾依舊笑着,起身親自去為她薦席,邊走邊說:“官家登基不久,允臣妾開這避暑會,本是親近親近活絡關系的意思,往後還需公主支持,需要各位夫人、娘子家裡主君的支持。臣妾隻是暫代統管後宮之職,不會做事,單認死理兒,不曾知道公主也會來遲,倒是這規矩的錯!”
她笑盈盈的,毫無愠色,大家卻都聽得出是在說芙央遲到,不懂規矩。
“你!”她張口結舌,半推半就間已被纾纾拉着坐下。
卓憐袖朝纾纾微笑道謝,兩人點頭緻禮。
“各位繼續歡飲,小娘子們可去園中賞花觀景,香雲閣前邊還有戲台,看戴竿、弄丸、傀儡戲,都是可以的。”
至此,吃喝的、閑聊的、看戲的、乘涼的,散逸于甘冽園中,各處燈火通明,仆役川流不息。
卓憐袖經年不出,不認得誰,帶着丫鬟走到園中一處柳樹下逗弄小池塘裡的金鯉。若非因為岑湜,她也不會來,想着既要入後宮,淑妃主持這麼大的避暑會,自然要參加。
水面微波蕩漾,她瞧着弄皺的面龐,仍舊光容鑒物,不由甜蜜一笑。
“喲,還敢站在水邊呢?”芙央聲音一起,心髒咯噔直跳。
她當然記得幼時荷花池事故,曾一度不能近水,隻是時間久了,現下能在池塘邊站站而已。
“參見公主。”她垂頭做禮。
芙央尋她好久。她日子過得百般無聊,好不容易找到樂子,不想輕易放過。
正暗忖拿什麼話激她,秋棠急匆匆從遠處奔來。
“見過公主,見過卓娘子。”她滿臉急切,拉着卓憐袖就跑,“卓娘子,快些跟我走,淑妃娘娘突然腹痛難忍,三更半夜不好叫禦醫,聽說卓娘子頗通醫理,特求娘子跟奴婢走一趟,為娘娘診脈。”
卓憐袖聞言神色一變,顧不得跟芙央打聲招呼,随秋棠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