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纾纾嗤笑,“好大一頂帽子。”
張克弱欲言又止。
“難道還有?”她差點立不住。
“散朝後,大理寺和禦史台單獨面聖彙報上回高侍郎之子貪污案,牽扯出高侍郎本人也有參與,又不知查出什麼,言曰薛侍郎同為案犯,兩人皆在禮部供職,平日親近,私下往來甚密,所以......”
“一派胡言!”纾纾氣急,拂袖轉身。
她是斷然不信父親會做出這種事,定是遭人構陷。宗室派那邊眼見事情敗露,大抵是破罐破摔,将父親也拉下馬。這還不夠,連同她狠狠批了一頓。
“關門!”她吩咐秋棠。
屋子裡寂靜無聲,纾纾喝下半盞茶後便坐在案邊一言不發,秋棠在一旁幹着急。
“姑娘,您倒是說話呀。”
她揉了揉腦筋,“我相信父親,否則若有實證,在朝上就該拿出來當面對質。而現下也沒有批捕的消息傳來,一切還有餘地。至于譴責我的那些話,本就是誇大其詞,不過想禍水東引,參父親家教不嚴,教女無方罷了。”
“是這樣不錯,可是您與主君私下來往書信是真的,陛下上巳那日抱您回宮,也是真的呀。”
太宗皇帝以史為鑒,非常忌憚外戚勢力,所以立下至多三月一次後妃與親人書信往來的規制,如有特殊情況,可以上報批準,這些書信都有專門的局司負責寄送。
若要見面,須得一些時機,或者皇帝批示,比如懷孕、生産、父母病重等。
纾纾才入宮不久,不敢頻繁交通,但思家心切,隻寫未寄,本就是怕招人口舌。誰知偶然叫岑湜發現,才有後面的事。
千不該萬不該僥幸,若是私下發現還好,奏折先經吏部審核才呈上見聖,在這道程序上發現就是以公謀私。
岑湜也定被斥責了一番,他們對他可能還會客氣,但若指摘後妃,定當不會收斂。
岑湜啊岑湜,你是把自己也算進去了。
纾纾挑眉冷笑。
最好是兩敗俱傷,隔山觀虎鬥。他怎麼能讓宗室派一夕之間折損一員大将,禮部老尚書遲遲不能緻仕,也應該是他拖着。
他到底想要什麼?将水攪得這樣渾。
上巳節的馬車逼仄,随行人員又多,他怎麼敢?才剛登基,地位不穩,更要謹慎行事才對。太和門離順安宮又那麼遠,可以駕車,偏偏要抱她走完一路。
還有家書,沈蘋蘋的家書他可以私下遣人送去淇州,那麼她的為什麼要親自送,還夾帶在回奏中,就是要讓父親掉以輕心。
纾纾百思不得其解,在凳上枯坐一日,直至暮色降臨。
秋棠躲在宮門邊上,她猜岑湜今晚要來,怕他又是一個人悄無聲息的讓姑娘驚惶。遠遠看見餘有慶領路而至,急忙轉身進殿知會纾纾。
“替我更衣。”她淡然道。
等她穿好寝衣坐在妝台前,岑湜正好踏進屋子。
她從鏡中看見來人,喜盈盈笑道:“陛下萬安。”
“來晚了,可等得急?”岑湜雙手按在她肩上,“我替你卸妝。”
纾纾故意簪了那支梅花金簪,等他拔下時便吃痛一叫。加上眉間微蹙,眼尾染上淡淡的绯紅,可瞬時又恢複如常。
“恕罪,疼得很?”
岑湜移步将她下巴擡起,那淚珠緩緩滑落至鬓間,水痕生出一道熒光,點點發亮。
“不,不疼。”纾纾拂落他的手,且低下頭去沉默不語,隻留纖弱的肩膀輕輕顫動。
岑湜将她攬入懷中,兩人一立一坐,纾纾隐忍的抽噎打濕岑湜的袍子,他站在那裡,神色未松動半分,隻輕輕拍撫她的背脊。
“嶽丈大人的事,我知道他是冤枉的。”岑湜矮身将她的眼淚擦淨,理順她散落的發絲,“書信的事,也怪我,疏忽大意被人拿住把柄。吏部好幾道審核,那麼多人,要是與侍郎熟識,偷偷拿去送還給他便罷,同朝為官,這點人情誰不願意做,偏要大動幹戈拿到朝上來計較,分明是有心的。”
“你也認為父親是遭人構陷?”纾纾伸手摸他臉頰,“陛下辛苦,臣妾讓你憂心了罷?”
岑湜搖搖頭,“合該我倆一起,難道抱人的不是我?強人所難的不是我?”
她勾住他肩膀撲進他懷中,“是我,都是我,最早我就不該那樣思念親人,叫你看出來。朝堂局勢如此複雜,我該安分一點。”
他歎了口氣,将人整個抱起,像哄着岑檩一樣在屋内踱步,“放心吧,無甚大礙,貪污案......我不好說高侍郎,但嶽父大人一定沒事,至于書信,更是小事,你也不必對那些言論過于介懷,隻是個花招罷了。淑妃在後宮中如何行事,人品幾何,大家都看在眼裡。要怪就怪我放肆,從不避人耳目,以後再不會。”
他句句都在告罪,非但沒有責怪纾纾,反而暗裡誇贊,也将自己撇了個一幹二淨。
纾纾将腦袋搭在他肩頭,合上眼睛,想就這樣睡去罷了。
不過是惺惺作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