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泠月色鋪陳黃瓦紅牆,更深露重,人影晃過,新葉飄搖。
一路從太和門抱到順安宮,宮人瞠目結舌。
纾纾被他撩撥得筋軟骨酥,一時沒氣力掙紮,幹脆裝睡,雙眼一閉。
先行的内侍已叫醫正候着,甫一落地便來探脈診斷。确如她所說,無甚大礙,隻消休息幾日,退腫後自當痊愈。
卸妝換衣,一通忙至夜半,岑湜一直在她屋裡待着,纾纾有些擔心,“陛下一整日都未理過政事,如此可好?”
“天子也得告假,我一日怠政,難道地會裂了不成。”
她啞然失笑,真是好一張嘴皮子。
“沈姐姐說你幼時寡言少語,可真瞧不出來。”
岑湜振振衣袖,“她哪裡見過我小時候,不過是道聽途說。”
兩人調侃幾句,秋棠從裡間走出,“陛下,娘娘,熱水已備好。”
纾纾聞言張開手臂,叫他好抱,“那我是見過的,隻可惜,沒記住。”
“你呀你呀,我心心念念這麼久,竟是一腔錯付。”他伸出手來。
岑湜體力出奇得好,抱了這麼久仍是迅捷穩當,他自有一法子讓腿疾顯得不那麼鮮明,纾纾幾乎感知不到。
秋棠聞兩人說話聲漸弱,合上門窗。心想,陛下好像以前也替沈婕妤沐過浴,讓她們都不許靠近。她歎了口氣,不知是喜是悲。
翌日時光美好,比前一天更晴。岑湜像是疏懶,時辰到了都不肯起身,隻賴在纾纾身上把玩她的頭發。
“陛下,上朝吧。”纾纾聳肩催促。
“不想去。”他翻身又将她親吻一遍。
帳子裡一晚的旖旎風情,迷香绮色,不消片刻便熱上幾分,纾纾的右腳不好動彈,隻能皺着眉用膝蓋拱他,“陛下,快去。臣妾虛弱,不能再受。閑暇時再陪陛下如何?”
岑湜不滿地松開手,臨走前在她胸前抹上一把,一臉的浪蕩子模樣,氣得纾纾發笑。
他走後磨蹭個把時辰才起身,東蘭從門外走來,托着一方紅漆木案。秋棠正在替纾纾上妝,随口問道:“什麼東西?哪兒來的?”
“是陛下送來的,說是昨日落在馬車上。”
纾纾陡然想起,岑湜用她的钗環做墜子壓那布簾,并未收回。
“放下吧。”秋棠随意一指。她朝鏡中端詳,發髻圓潤,眉目清秀,再簪些首飾就極好。
随手翻開木案上的紅綢,纾纾的玉佩、璎珞、金钗,齊整擺在一排。本是不經意一觑,心頭驟然一緊。
“這是什麼?”她拿起一支金簪。
秋棠随她視線定睛一看,登時煞白一張臉。
這是支金絲花簪,上頭用金絲攢成一大兩小三朵梅花,白玉石做簪頭,與她自己的那支極為相像。
“我原本那支杏花的呢?”她遞給秋棠,胸膛突突狂跳。
秋棠凝神細看,疑窦叢生。
“姑娘,您昨日分明簪的杏花簪。”她閉起眼冥思苦想,“我記得您在與陛下喝葡萄酒時還戴在頭上。”
後來就再記不住,喝完酒去見大姑娘,一路上先是激動後又擔憂,膽戰心驚才回到宮裡。哪裡記得什麼金簪。
怎麼會換了一支簪子?
纾纾揉揉眉心,腦中摸索起昨日回憶。若是流落宮外被有心人拾走利用,她哪裡說得清。
岑湜看見的一定是梅花簪不假,否則怎會送回,若說要額外賞賜,更不會這樣藏着掖着。昨日行程匆忙,未曾換過一次裝扮,纓纓也沒在她頭上簪過什麼。
如此想來,隻有一種可能,從去溪谷到坐上返程的馬車中間這幾個時辰,有人換了她的簪子。
可她毫無印象。而又是誰平白無故換人金簪呢?
她摸了摸頭發,腦中蓦地浮出一張臉,陡然一哆嗦,那名字幾欲從嘴裡蹦出來。
纾纾趕緊搖頭,會這般巧麼?
梅花簪緊緊攥進她手心,指甲發白。
“趕緊收起來,以後都不許再用。”
“是。”秋棠轉身,還未提步,纾纾又急促道:“不,放在妝奁裡,明日就戴,要常戴。”
她必須讓這來路不明的東西變得有案可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