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塵潭依舊雲霞似錦,如鏡潭面與長長的白玉橋欄淬着耀眼的光澤。
“你認真的?”若溟好似反射弧繞了一大圈,當這熟悉的場景映入眼簾時,忽然又如夢乍醒。
“不然呢?快點,要是被霜衍上仙看到……”盛千瀾想來也沒這耐心用靈力建道光階從容而下,于是先行松開了牽着若溟的手,欲另行他法。
若溟不解地站在原地,霞光落在他如瀑烏發上,襯着那副不明所以的神情,竟有幾分呆呆的稚氣。
盛千瀾對他一笑,不懷好意道:“得罪了。”
緊接着,他竟是攔腰抱住若溟直接從橋上翻了下去!
突如其來的一陣翻天覆地,登時打了若溟個措手不及,他平日裡安穩的雲梯走慣了,哪受的住這般折騰?下落間,若溟還緊緊地揪着盛千瀾的衣襟,柔軟的布料被風揚起,獵獵作響,時不時還會擋住若溟的視線。
熟悉的心跳再度響徹耳畔,他感覺到盛千瀾在笑,不是平日裡打鬧時沒個正經的笑,而是像失而複得一件寶物,滿心歡喜的笑。
這一跳堪稱驚心動魄,潛入潭水中的那一刻才猛然回歸了空白的沉寂。
若溟不敢想此刻的潭面會是怎麼一副水花四濺的壯闊情景,千年潭面無風鏡未磨的落塵潭今兒一朝就被他倆胡鬧一番破了例。
——當真是越來越沒規沒矩了。
若溟扶額反省自己,還沒思索至罪魁禍首,眼前的場景便陡然一亮。
一陣目眩神暈過後,人聲漸起,他們已是站在一家戲樓門口。
街市巷陌人來人往,熱鬧非凡,一對正說笑着邁入戲樓門檻的姑娘們瞧見他,眼神好似閃着光,躲躲閃閃地往他身上瞧。繼而又被身後人趕着進了樓裡。
若溟環顧四周,這兒的建築風格與曦月國迥異,相較而言,這裡的粉牆黛瓦更别具一格,房屋也不是中規中矩的老套式,各種建築樣式層出不窮,一整條街道無一重樣,偏偏還有種井然有序之感。
絡繹不絕的人們也都穿着各異,街頭上大肆吆喝,叫賣的人不在少數,言行舉止都不拘小節,整條街都散發着自來熟的熱切好客,讓人不由得心生親切之感。
“這兒是哪?”若溟回過頭,這才看見了盛千瀾。
“映日國,就是那個映日荷花别樣紅的映日,這兒風水極佳,如今正值春季,可熱鬧了,上天可不曾有這般生機。”盛千瀾放眼望去,石磚鋪成的街道兩側,樓與樓之間還見縫插針似的栽種着花草樹木,初春之際,紛紛有了含苞待放之勢。
若溟聞言悄然一愣,如果他沒記錯,十多年前,映日國與霁國有過戰争,犧牲衆多,死傷慘重,而盛千瀾的父親,霁國的一員大将,也是在此戰中殒殁的。
若溟看向盛千瀾的眸中隐含着淺淺的試探,卻發現他神情上并沒有多大感覺,依舊輕松自在地仿佛在闡述一個與其無關的閑話題。許是時間已相隔太久,抹掉了幾乎所有他不為外人道的沉疴。
“知道了,那這裡呢?”若溟撇開了話題,指向眼前的戲樓道。
盛千瀾将信将疑地看着他,滿臉寫着“你不會連這都不知道吧?”,然而若溟的表情并沒有因此改變。
盛千瀾頓時萌生出個想法:“那咱們進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說罷,便笑意盈盈地推搡着若溟一同進去了。
戲樓裡客人不是很多,卻也不能說少,好說歹說也圍滿了幾桌人,正興緻勃勃地聽着台上先生說書。
“接着,極聖神君帶着功勞重返上天,第一件事就是去尋霜衍上仙……兩人久别重逢,經年愁苦都在一瞬之間煙消雲散,那場面叫一個感動流涕啊!當即就去找良緣上仙定下了姻緣,數年之後,他們團圓在上天,還多了一子,那便是如今的淨心神君……”那說書先生手握書卷,講得聲情并茂,如癡如醉,引得座下一衆聽客翹首以盼着後文。
怎奈方才踏入門内的淨心神君聽了這一番慷慨陳詞,差點一腳踏空當衆上演平地摔。
得虧盛千瀾眼疾手快地扶住自家小神明殿下,眼下的場景真是讓人哭笑不得。
“那位淨心神君又是何人?”一位聽客突然插話,連帶起一片客人都開始起哄。
那說書先生不緊不慢道:“各位莫急,且聽我慢慢道來。”
“那位淨心神君,可謂是世間第一薄情寡義,他不苟言笑,高高在上,從不與世俗同流合污,冰山雪蓮一樣高潔神聖。但他命中注定有一劫,還是個最要命的情劫!”
“那他是要跟誰渡情劫?”
“那人便是我們衆所周知的良緣上仙!”
……
“我們走吧。”若溟實在是聽不下去了,看着那先生激情澎湃的樣子,更是感覺腦殼生疼。
“哈哈,好,可咱這不才剛進來嗎?哈哈哈哈……”盛千瀾笑得前仰後合,内心忍不住稱道民間的話本當真是有趣,看着若溟一陣又一陣地被噎,甚是啼笑皆非。
若溟恨不得穿越回須臾前,掐滅自己該死的好奇心。
“走吧,再去看看别的。”盛千瀾理所當然地拉起若溟的手,兩人又往街上行去。
走了幾步,若溟瞧見了一個糖畫小販,那些竹簽上金燦燦的糖畫精緻又漂亮,若溟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你喜歡這個?”盛千瀾猶如看小孩似的目光不敢置信地落在若溟身上。
若溟順着他眼神瞧去,感覺到自己被冒犯了,随即收回了視線,臉也不由分說地拉了下來。
盛千瀾頓感不妙,反應過來自己說錯了話,卻又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愧疚感來的莫名其妙,荒謬地有些搞笑。
“我不是那個意思,若溟,唉,别走啊!”
“别碰我。”
……
淨心神君哪有那麼不苟言笑,高高在上,分明就比凡間孩童還幼稚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