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風撩起柱旁的輕紗,娉婷身姿在其間如煙如畫,薄霧停留在遠處,平添一絲朦胧。
小塾的建築不如天上别的瓊樓玉宇繁華恢宏,隻是樸素的黑瓦白牆,镂花小窗,橫梁間雕刻着流雲飛花和凡間詩賦,如詩如畫的同時還滋養着由内而外的書卷氣息。
這便是文淵上仙的居所了。
若溟照常坐在書案前,正在聽她講一些煩瑣的禮儀規章。
——要說文淵上仙最喜歡什麼,除卻梳妝打扮,就屬教書授課了。
“抱拳禮和拱手禮也是作揖的不同種類,相較而言,拱手禮則更……若溟?”文淵上仙執卷的手落下,輕輕拍了拍正走神的若溟。
——真是奇了,以前他聽學時,是從來不會走神的,這次方才從凡間回來,就突然破了例。
事出反常必有妖。
果不其然,文淵上仙順着剛剛若溟走神時看着的方向望去,隐隐綽綽看到個人影,想來已經是跑遠了。
看這情形,必然是跟若溟忽然走神脫不了幹系。
意識到這點,文淵上仙内心大為震撼,她這幾年聽學時素來專心緻志的好學生,第一次在講學時這麼正大光明地走神。
文淵上仙努力眯起眼往那處望去,伸長脖子使勁想看看是哪頭禍害白菜的“豬”在外晃悠。
奈何那家夥顯擺時能耐,跑得也算快,待她目光再度追去,早已隐于雲霧間沒了蹤迹。
緊接着,若溟被她手指一敲,恍然回過神來,潔白的宣紙上已經落了道墨迹,他還未來得及下筆,思緒就已亂成一團。
文淵上仙輕輕挑眉,看着他略顯無措的神情。
若溟好似正琢磨着什麼,思忖片刻後,斟酌着用詞擡頭看向她,還未等她開口質詢,便先道:“師父,可以問個問題嗎?”
“什麼?”文淵上仙頭一次聽他問得那麼含蓄,竟有些破天荒的意味。
平日裡若溟一向是直言不諱,根本無需用這種可有可無的話給她做個鋪墊。
冥冥之中,直覺告訴她,要做好一定的心理準備。
猶豫不決的若溟憋了半天,左思右想哪種委婉的表達都不得當,看着文淵上仙熾熱的目光,又不好把話收回。
最終也隻能直白坦蕩道:“接吻是凡間的哪種禮儀?”
這份直白坦蕩直接把他的好師父文淵上仙噎了個半死。
文淵上仙漂亮的頭腦裡飄過無數個想法,雜亂無章地疊在一起,正經的,荒謬的,應有盡有。
“這……禮儀?據我所知,應當是情人間的那種……等等,若溟,為什麼問這個?”文淵上仙硬是磕磕絆絆應付了幾句,重點全放在了後半句上。
早些時候,妘不見剛把若溟送來她這聽學時,便交代過關于人間情愛的方面盡量避諱,她哪敢冒着犯他人神禁的風險直言不諱?
“難道不是表達友人之間久别重逢的思念之情嗎?”若溟把盛千瀾胡謅的話原模原樣地呈給了文淵上仙,偏偏那追求真理的求知欲還單純又執着地挂在臉上。
文淵上仙如受重創。
她撩過自己柔長的白發,極力保持冷靜,把差點咳出來的血又咽了回去:“這……是誰告訴你的?”
“盛将軍。”若溟想着文淵上仙方才給出的解釋,單純地想着應該是盛千瀾搞錯了這門禮儀的意思,下回說不定還能用這說辭堵他了。
“盛将軍跟你講這個幹什麼?他……有沒有跟你做過?”文淵上仙語速不自覺地加快,幾乎有些咄咄逼人。
然而,在她看到若溟點頭的那一刻,她當場石化在了原地。
“什麼!?”如果說方才的感覺隻是十分震驚,那麼現在就是天崩地裂,排山倒海。
文淵上仙石化的同時,萬千思緒從頭頂飄過。
——盛千瀾一個凡人升仙怎麼可能不清楚凡間那些禮儀常識?!隻不過仗着若溟對情愛方面一竅不通,讓他鑽了個空子罷了,可他這樣騙若溟的意義又是什麼?居心何在???
等等,這不就是盛千瀾編借口哄騙若溟并占他便宜嗎?!
倘若盛千瀾真對若溟有這般心思,可若溟這無情無愛的神禁上天無人不知,這如果不及時制止怕是會再有悲劇重演……
文淵上仙登時臉色大變,看若溟的眼神仿佛見鬼。
若溟:“???”
“若溟,今日我們換一章講,我給你找幾卷凡間的話本來。”文淵上仙的語氣忽然鄭重其事起來,她覺得自己要是再讓若溟對這些事物避之不理,恐怕他這輩子都不會對此有什麼概念,甚至連讓流氓白占了便宜都還不明不白!
更遑論讓他意識到盛千瀾對他做這種行為的惡劣性質了!
“還有,回去一定要把這事告訴霜衍上仙,知道嗎?”文淵上仙又轉念一想,眼中滿是憂愁,這情形轉變有點速度過快,讓若溟感覺自己像是突然得了什麼絕症。
若溟不明所以,見她這樣苦口婆心,隻能點點頭應下。
日薄西山,暮色漸合。
聽完學的淨心神君回到流雲閣,一臉風輕雲淡地對妘不見陳述此事時,他得到了妘不見和文淵上仙如出一轍的同款回應。
“什麼?!”妘不見甚至懷疑自己聽覺出了問題。
“是的,師父讓我一定告訴您。”若溟沒什麼語氣地淡淡道。
“若溟你……罷了,此事先莫要同外人道……你可有覺得不适之處?”妘不見無意中壓低了聲音,若溟卻隻瞧見她滿面愁容。